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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咸阳辩合(五)辩证否定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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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归尘马上就要发问,但是公孙冉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接着说道“因此,我的论点是道家之人,却是数典忘祖,于修行上,未尝多习作道家先祖”。
    “你放屁——”归尘到底年纪还小,尚且没有沉得住气,几乎是下意识地骂了出来。端木璟也兀自皱起了眉头。这辩合之中,最忌心中浮躁,若不能沉重应对,显然不适合辩合的。
    辩合不是吵架,但是小小的道家子弟,这样在古人看来污秽的话都说出口了,真要辩合?别人的是在辩合,到了他这里是在吵架还是在怎么着?到底是年轻人,心性不平稳些。
    但是,端木璟心中还是不厚道地笑了,不得不说,这个名家的公孙冉绝对是名家这一辈的扛把子,名家出这么一个人,的确有能够凭着一张嘴说得别人哑口无言的本事,达到公孙龙子的那种状态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这么直白地提出自己的论点,还真是一点都不含蓄啊!那么会用什么样的方式自圆其说呢?反正端木璟已经明白过来,这一场辩合,道家的归尘已经输了,至少在公子扶苏心中,不考虑其他因素,只想着要招贤纳士时归尘就已经输得彻底。
    “你凭什么这么说?”归尘语调激昂,竭力抑制,端木璟在树上摇头,唉,少年郎,就是这样,到底是意气风发了点,沉不住气啊。
    公孙冉倒是不急不缓,这道家归尘还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打自己一顿不成?
    “兄台先别着急,我这样说,只是就事论事。”公孙冉笑着,理着自己的衣服,端木璟见状,下意识地朝着韩回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他正在公子扶苏下首侧坐地乖巧,手中有一下每一下地捏着自己的衣裾。原来同一个人相处久了,真的会不由得关注这人的一言一行。
    “兄台刚才是不同意在下说道家数典忘祖,想来对你道家先祖颇有了解,那自然是知道道家先贤杨朱?”
    一提到杨朱,端木璟就马上明白了,编的一张好网,自己都差点儿没反应过来!道家的这归尘,如今是悬了!
    归尘却还没有意识到危险已经迫近了,杨朱先贤,我道家弟子哪里有不记得的?
    这样最好。《列子》一文中曾记载过这样一个典故,说的是墨家禽滑厘禽子曾问道家先贤杨朱,若取你身上一根汗毛以救济天下,你愿意么?可惜,杨朱却说天下本来就不是一根汗毛所能救济的。禽子再三问之,杨朱子遂不答话,从此一毛不拔之典故天下皆知!
    在场闻之,顿时好不热闹!这杨朱子一毛不拔的典故居然当着道家的人凭空说出,况且,墨家也在场,光是看现在墨家那群人脸色铁青着,就知道,公孙冉这话是真不简单!
    倒是忘了,就是儒家《孟子·尽心上》也有云杨子取为我,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这样说起来。道家先贤一毛尚且不肯拔,哪里有积少成多,积薄以成厚的践行了?既是这样,还谈什么积累于你道家而言的重要性?道家岂不真是于修行上空口白条,少有所为,莫不是如此?
    归尘听闻,瞳眸惊惧,不可置信,显然没想到是这么个情况。
    倒是端木璟,听得这人的辩合,真要给他拍手称好。先不说此人一口一个道家先贤杨朱利己主义、一毛不拔,就只从诡辩之术上他也绝对是名家的翘楚。
    诡辩之术,其前逻辑几近完美,让人挑不出一点儿错的。要是一直处于这一种被动的状态,就只能是被人牵着鼻子走,失去自己了自己的话语权,等到发现陷阱时已是为时已晚。
    这个公孙冉,的确是诡辩的天才,打击了道家,还不忘带上墨家,毕竟当初,墨家禽滑厘同杨朱这一毛不拔的典故,分明的是禽子有意刁难,人家杨朱不过就事论事,何况,这一毛不拔之典故也不是不能破解,偏偏公孙冉将典用在这里,环环相扣、步步紧逼,根本让人完全没有一辩的机会。
    其诡辩强势如此,就是端木璟也不禁摩拳擦掌,想要和这人一较高下,只是很可惜的是,这在场诸子十二家,自己哪家也挨不上边,自然没有资格到场中一辩,再有,她现在还在树上挂着,尽管手脚都挂酸了也不想挪开。公孙冉的这场辩合,自然有一看的价值。
    韩回在席次上坐着,摩挲着自己的衣裾下摆,依旧笑着,嘴角中带出温良来,并没有对这样的诡辩放在心上。
    诡辩一事,虽然放在辩合第一,不过是为了刷掉一些不必要的参与者,名家诡辩第一又如何?饰人之心,易人之意,能胜人之口,却不能服人之心,与道家大宗名流,终归是有很大的差距。此公孙冉虽然在辩合一事有所成就,不过以一毛不拔之典故,在这等场合言道家先贤杨朱之诟,其德行,公子扶苏未必心悦。
    何况,公孙冉的这一辩合,也并不是没有破解的办法,连带着道家先贤杨朱子流传下来的一毛不拔,利己主义也都有合理的解释。
    端木璟,若是你,会怎么解开这个局面?
    因为公孙冉提出这一典故,当下是将道家、儒家、墨家都给得罪了个彻底。端木璟看向墨家一行人,正好是上次自己遇见的荆池等人,便是石岩更为气愤,这分明是挑起儒墨道之间的关系。
    虽然各学派之间谁都不服气谁,但是这么公然挑衅的,名家这还是第一个!
    气氛僵持一会儿,归尘才彻底接受了自己辩论失败的结果。道家中一人让归尘下来,输赢本是无所谓的,但是心高气傲的少年人经过此一辩合,锐气也会被消磨一层。
    归尘下场,仍旧还是一个同岁的小辈,不过想来能够在归尘之后上场,实力应该要强上一些。然而在公孙冉眼里,这些恐怕还不足以构成威胁。上场辩合大胜,道家锐气已挫,这一场或者下一场,恐怕也不一定能挽回多少局面。
    “道家归荣,请赐教——”
    公孙冉少了之前的客套,直接开口道“这位兄台,请问,胜与败是否是相反的意思”?
    “是”
    “生与死是不是相反的?”
    “是”
    “那么你认为就像日出与日落也是相反的?”
    “这个自然”
    听到这里,端木璟已经心惊,这道家弟子从一开始就已经进入敌人的圈套了。倘若之前杨朱子那个一毛不拔的典故算得上是无迹可寻,那么关于这个唯物辩证法的辩证否定观,古人要反驳起来就几乎没有可能了。
    一个真理,该怎样推翻呢?以正确的过程推出错误的结论,名家的诡辩才算是真正的诡辩,至于其他的,都只能说是引经据典的辩合而已。
    “这位兄台错了,其实不然,日出与日落怎么能是相反的呢?太阳出现,则一出来就开始在不停地由东方运转到西方日落,是以太阳从一开始日出就开始了日落。”
    端木璟唇角勾起,果然,唯物辩证法,只承认了世间的绝对运动而否认了事物的相对静止。正是因为这个道理,名家才能够以正确的过程从而得出错误的结论。
    “这又如何?”
    已经中了计策却不自知!
    “你刚才认同生与死也是相反的,那么人之生死岂不是也如同太阳的日出与日落,即是人从出生开始,就已经在不停地死亡,是不是如此?”
    人的出生就是死亡的开始,连端木璟都啧啧称奇,这句话在逻辑上真是没有一点儿毛病。人一开始面临了出,那么接下来生存并活下去可不就是一个不断死亡的过程,要不怎么人家史铁生先生在他的文章《我与地坛》当中写到死亡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情呢?
    “这又如何?”
    端木璟摇头,还在问,最开始已经承认了生与死是相对立的,那么,人家已经推论出了不同的结果,在这一场辩合中已经是输定了的。
    “所以,这就意味着你从一开始带着想要获胜的心理来参加这场你我之间的辩合,就注定了以失败的结局告终!”
    公孙冉啊公孙冉,还真是在气势上不肯让步半分,来不来就是人身攻击啊,要是放到现代来,这就辩论赛上行不通啊!
    这位道家弟子半天没说出句话来,显然是没有想到,之前归尘的失败还是因为杨朱子所谓的一毛不拔,但是这里却输得这么迅速。
    辩证的唯物主义,但是抛开了相对静止,正因为现在的人们还意识不到这个概念,所以公孙冉的这一番辩论听上去虽然明明感觉到哪里不对劲,但是就是能够在逻辑上给人以无懈可击的错觉。
    道家连败两场,这最后上来的人,必然要力挽狂澜,不过,在韩回看来,恐怕没有那么简单。既然有扬名之处,又怎么可能放过这次机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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