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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苦心人!可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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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3)苦心人!可怜人!
    少年不知所云,心想:“难道这女孩是个傻子不成?”
    少年将送给少女的三条黑草鱼,用几根狗尾巴草穿过鱼鳃串在一起,递给少女。
    少女接过这串鱼,拎了拎,有些轻,感觉不像是能凑足一碟青椒炒鱼,她便歪头瞥了眼小溪水坑,满是期待。
    少年心领神会,歉意道:“接下来抓起的鱼,我要熬汤给朋友补身体,不能送给你了。”
    少女指了指不远处那只打开的包裹,示意可以用那些糕点来换鱼,少年摇头笑道:“不行,糕点好吃,也能填饱肚子,但是不如鱼汤养人。”
    少女点点头,没有强人所难,默默坐回原位,小心翼翼将鱼放在脚边,然后继续她“坐吃山空”的大业。
    少年虽然好奇她的身份,但也没有多嘴询问,看她穿着打扮,不像是福金城街小巷那边的大家闺秀,倒是有些像是隔壁邻居的宋姊佳,秀里秀气的,也不爱说话。
    少年突然有些担心,她不会是偷了家里东西出来吃的小丫鬟吧,听说那些大宅里的规矩厉害得很,刘箴言和吴当归两人总喜欢反着说话,唯独在这件事情倒是例外,只不过刘箴言的说法很吓人,说是丫鬟婢女在那些院墙高高的宅子里头,一个走路姿势不对,就会被眼睛跟捕蛇鹰一样好的管家派人打断腿,丢到墙外的街上等死。
    吴当归则说刘箴言以讹传讹,才没那么夸张,只不过大家门户里的丫鬟嬷嬷,确实走路都跟猫似的,听不着半点声音。
    当时刘箴言瞥见一旁偷着乐的婢女宋姊佳,立即就恼羞成怒了,大骂吴当归鹅什么鹅,你家的鹅能说话啊?
    少年最后抓上来七八条黑草鱼,竹篓被它们撞得摇摇晃晃,脸色惨白的少年知道自己差不多极限了,春天的水冷,是往骨子里钻的那种,最主要当然还是受伤的左手经不住,少年最后一次上岸后,快步跳下青色石崖,钻入溪畔草丛里,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没过多久就拔出三四样草,不少草根带着泥土,一大把握在手心,捡了块普通石子,回到石崖后,找到石崖一处手心大小的天然小坑洼,擦干抹净后,开始轻轻捣捶草药,很快就变成一团青色的浆糊,汁水散发出春季水畔野草的独有芬芳。
    背对着少女,少年深呼吸一口气,咬紧牙关,开始拆解左手棉布,额头很快渗出汗水,一下子覆盖了从头发滑落的冰冷溪水。
    血肉模糊的伤口,虽然比起包扎前的白骨可见,已经好上一些,但仍然称得上触目惊心。
    少年来时并没有想到左手会触碰溪水,所以没有准备棉布条,之前满脑子都是蛇胆石可以挣钱以及抓鱼炖汤两件事,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少年正有点懵,突然一只手掌出现在眼前,摊放着几条干燥洁净的布条,原来是青衣少女不知何时撕下了一截袖管,少年惨然一笑,顾不得跟少女气,往手心伤口涂抹上草药后,靠近嘴边,用牙齿咬住一端,右手扯紧,围绕手背两圈后打结,一系列动作,有条不紊,又如蝴蝶绕枝,让旁观者眼花缭乱。
    绑扎完毕后,少年缓缓抬起右臂擦拭满脸汗水,两条胳膊颤抖不止,根本不受控制。
    蹲在附近的青衣少女,朝少年伸出一根大拇指,满脸你很厉害的表情。
    少年右手指了指自己眼睛,苦笑道:“其实痛得我眼泪都流出来了。”
    少女转头瞥了眼少年自己编织的大箩筐和青竹鱼篓,有些疑惑。
    少年神色尴尬,“那些石头能挣钱的,而且抓鱼也很重要。”
    少女懵懵懂懂,但仍是没有开口说话,两眼有些放空,扭头怔怔望着波光粼粼的溪水。
    潺潺溪水摩挲着那些露出水面的石头,哗啦啦作响。
    那一刻,星空璀璨,天地寂寥,人间好像唯有一双少年少女。
    少年的身体逐渐安静平稳下来,原先急促的呼吸,开始下意识放缓,转为悠长绵绵。
    就像从山洪暴发的小溪,变成了春秋枯水的溪水。
    这种悄然转变,少年自己根本没有在意,浑然天成,水到渠成。
    少年知道一身湿漉漉的,不能被初春的冷风吹太长时间,得赶紧回到小镇换身衣衫去。
    少年自然不会懂医书上的那些养生和病理,但是这辈子最怕生病一事的少年,对于四季节气变换和自身身体的适应,早就培养出一种敏锐直觉。所以很快穿上草鞋,在腰间系上鱼篓,背起箩筐,跟青衣少女挥挥手,笑道:“我走了,姑娘你也早些回家。”
    少年一边走下石崖,一边忍不住转头提醒道:“廊桥那边水特别深,千万小心别脚底打滑啊。回家的时候,最好靠着水田这边一侧,哪怕摔倒了,一身泥总好过掉溪里去……”
    少年说着说着,突然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些不吉利,听着不像是好话,反倒是金城小巷赵顾他娘,最擅长的那种咒人的混账话,少年很快就闭上嘴巴,不再唠叨了,加快脚步,向北跑向小镇。
    箩筐很沉。
    可是草鞋少年格外开心。
    解开那个近乎死结的心结后,少年第一次觉得自己要好好活下去,好好的。
    比如说要有钱!
    能买得起带着独特墨香的春联,彩绘门神,吃得上毛大娘家铺子的肉包子,最好再买一头牛,像隔壁吴当归那样能养一窝鸡……
    青衣少女依然还在孜孜不倦地“挖山”,神色认真严肃,每次拿起一样新糕点,都像是在对付一位生死大敌。
    她正在跟一块桃花糕较劲的时候,突然身体僵硬,意识到大事不妙后,不是逃跑,而是张大嘴巴,囫囵吞下大半块糕点,然后拍拍双手,坐在原地束手待毙。
    不知何时多出一个汉子,身材不高,但给一种敦厚结实的感觉,可也不会让人误以为是个村夫庄稼汉,因为男人的眼神实在太过刺眼,让人不敢正视。
    男人看着只剩下“山脚”的那个碎花纹包裹,满脸无可奈何,想要开口教训两句,又舍不得,默默看着自家闺女那种我犯错就认罚的倔强模样,他更是心疼得一塌糊涂,好像自家才是犯错的那个人。
    男人很想说些缓和气氛的话,比如闺女你饿了,就在剑炉茅屋那边吃便是,吃完了明天爹再给你去小镇买。
    可是话到了嘴边,生性内敛的男人又说不出口,仿佛一字千钧,死死压住了舌头,如何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女儿。
    这一刻,男人觉得自己还不如那个草鞋少年有本事,好歹女儿不用那么紧张兮兮。
    青衣少女突然抬起头,问道:“爹,当时为啥不收他当学徒?”
    闺女主动说话,让男人如释重负。
    男人虽然板着脸,但已经一屁股坐在女儿身边,解释道:“那娃儿后天性情挺好,但是根骨太差了,就算爹收下他,他也会一下子就被师兄弟们拉开距离,再努力,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差距变大,万一到时候又要多出一个柳师兄来,何必。”
    青衣少女脸色黯然,不知是听到那个“柳师兄”的缘故,还是草鞋少年的擦肩而过。
    男人犹豫了一下,还是不打算藏掖,以免她误入歧途或是坏了圣人谋划,“再者,这个少年太平凡了,在小镇上,反而显得很特殊。
    秀儿,你大概不不知道,这娃孤身一人,如今早已经成了孤魂野鬼一般的货色,不受祖荫的荫庇,与此同时,又会有种种不易察觉的怪事发生,这也是吴当归和那女子选择做他邻居的原因,要不然以吴当归的身份,会连金城路最富的街道也住不得?显然是不可能的。”
    少女认真思考了一番,“爹你是说他有点像是鱼饵?”
    男人摸了摸她的脑袋,“差不多。”
    然后他笑道:“若我们父女二人,不是天底下最不讲究外物、机缘和气数的剑修,说不得爹也会让他留在身边,看能否让你多一些好处。”
    青衣少女有些闷闷的,心情不太好。
    男人感慨道:“秀儿,爹话糙理不糙,别嫌不好听。”
    青衣少女还是病恹恹的模样,提不起精神。
    男人想了想,指向远处如黑龙横溪水之上的廊桥,“那座廊桥的建造,是大骊王朝耗费无数心血的大手笔,为只为镇住那柄不起眼的铁剑。
    试想一下,三千年后,一柄元神残破、流逝殆尽的无主之剑,在整整三千余年后,为了压制它仅剩的那点威势,一座王朝仍是需要付出那么巨大的代价,所求之事,仍然不过是让它休憩片刻……”
    少女哦了一声,耷拉着脑袋,眼睛余光一直瞥那座山脚,心不在焉地附和道:“厉害的厉害的。”
    男人哭笑不得,揉着额头。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可是孩子他娘也不是这样的女子啊,那么这闺女到底是随谁的性子?
    男人拍了拍女儿的肩头,柔声道:“爹去见个人,你自己吧,慢些吃,没人跟你抢。”
    少女猛然抬起头,抓住男人手臂,她手腕上一只赤红手镯,熠熠生辉,呈现出头尾衔接的蛟龙之姿。
    如一条鲜活的火焰小蛟缠绕于少女手腕。
    男人欣慰道:“总算还有点良心,行了,别担心,爹是去见孔先生。”
    少女松开手,立即抓起糕点,狼吞虎咽。
    男人气不打一处来,千辛万苦忍到现在,终于忍不住嘀咕道:“吃吃吃,姓刘的兔崽子欠揍不假,可是还真没有说错话,迟早有天要吃成一个肥嘟嘟的胖妞!到时候谁敢娶你当媳妇!难道爹还要抢个上门女婿不成?”
    少女停下吃东西,双手捧着糕点,泫然欲泣。
    男人落荒而逃,背对自己闺女的他不忘给自己一巴掌。
    次次都是这样,功亏一篑。
    ————
    大半夜的,少年一路跑回到刘箴言家的宅子,开锁的时候,就能听到那家伙打雷一般的鼾声。
    心真大。
    换成是他少年的话,今夜绝对睡不安稳。
    先将箩筐和鱼篓都放到搭建在院里的灶房,去到刘箴言倒腾出来给他的右边偏屋,少年赶紧换上一身衣服后,这才回到院子灶房,开始对付那些黑草鱼,开膛剖肚,洗干净后放在一只干净瓷碟里,再用另外一只碟子覆上,以免勾引来蛇鼠虫。
    少年又从箩筐里,挑出五六颗最有眼缘的蛇胆石,搬到自己睡觉的偏屋里。
    之前顺便看了眼陈姑凉放在柜子上的那把长剑,还在那儿安安静静横躺着。
    做完这一切后,少年终于能够躺在被窝里,身体渐渐温暖起来,但是少年两眼发亮。
    一方面是左手刺疼,一方面也是没有困倦睡意。
    但是真正的原因,还是少年比刘箴言,更知道那些本地人的“不讲道理”。
    少年不敢睡死过去。
    于是少年一宿没睡,始终留心院门和屋门两个地方的动静。
    到了拂晓时分,少年起床来到灶房,挑起担子,准备去古镇入门口的铁锁井那边挑两桶水回来。
    睡眼惺忪的刘箴言躲在被窝里,只露出一颗脑袋,听到轻微声响后,迷迷糊糊喊道:“少年,起这么早?你干啥去?”
    少年没好气道:“挑水!”
    刘箴言又喊道:“要是碰到宋姊佳,替我问一声好。”
    少年懒得理睬这家伙。
    正要走出小院,少年突然听到刘箴言说道:“少年,你只要肯帮忙,回头我就帮你去水坑摸石头!”
    少年灿烂一笑,“好勒!”
    刘箴言翻了个白眼,连脑袋都缩进被子,嘀咕道:“没义气的家伙,就知道这招才管用。”
    ————
    廊桥石阶上,独自坐着一位中年儒士,他枯坐到天明。
    当天开青白出现第一缕曙光,他抬头望去,轻声笑道:“千百年廊桥守候,只为等君再回首!”
    真是苦心人!可怜人!
    未完待续................................
    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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