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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之间,朝臣劝诫奏折雪花似的飞进紫极宫。
十五日正好该塔吉进宫朝参,亲眼目睹那一群人为立魏王为储君之事又吵了起来。
李长明似乎是想避嫌,又可能是觉得这群人为自己吵来吵去的,自己在场很尴尬,直接没来上朝。
谢德妃的老父亲沉着脸一语不发,旁边礼部尚书振振有辞:“储君当立嫡立长,以定江山,自古皆是如此。不立贤,为的是继承稳定。长者继位,贤者辅政即可,并无必要更改祖宗法制啊!何况魏王与陛下同辈,为陛下胞弟而非子嗣,若兄弟继位,后代若亲王得势,岂不是可以以此为由,名正言顺逼天子禅位?万不可在本朝开此先例!”
王昌彝冷哼一声:“陛下未立皇后,便无嫡子,就是立了魏王又能如何?陛下辛苦经营多年,开疆拓土,已将西域东部和北境乌环纳入我大虞版图,我大虞如今就是需要一个雄才伟略的储君继续对外用兵,而非得一守成之君即可!皇子尚且年幼,陛下为江山社稷考虑,才选择立贤,何必拘泥于礼法!传弟传叔又不是没有先例,臣以为陛下无需顾虑其他!”
“天子之职莫大于礼,礼莫大于分,分莫大于名。商为争权继位,兄弟相残,就是因择贤而立亡国,至周才尊宗法。魏王大才,即便为臣亦可辅佐天子,岂会因天子是守成之君而不得用?一旦魏王继承皇位,宗室子弟,皆能生此心。自以为贤能者比比皆是,然有野心而无大才者居多,到时相互争权,必然朝纲大乱。”
“北境胡人,便是竞争择优,然则兄弟相残,父子相忌。如此争夺,与野兽何异?汉有礼法,无需如此争夺决胜,皇子为继位首选,不可乱了礼法!”
塔吉本来神游天外,一听有人提起北境胡人,立马来了精神,极为不快,忍不住开口嘲讽:“臣生于北境,就是如大人所说那般兄弟相争出来的。可臣当年率部东迁建东乌环,好歹也让乌环人过了几年好日子,若诸部一直在西乌环治下,早已大乱。”
说完他就心里咯噔一下,觉得自己怕是要被嘲讽回来。他到底也没能把东乌环治理好,还被杰利逼走了,这不是留着尾巴给人抓么。
方才发言那人道:“正式因为乌环无礼法,无秩序,才内乱不断。若人人遵守宗法继承,杰利又怎会杀可汗而自立?阿史德大人到底生在北境,对中原礼法知之甚少,不必勉强。”
塔吉哽咽了一下,道:“晋武帝坚持立嫡立长,立了晋惠帝,乃有八王之乱。这又怎么说?两晋之时胡人入主中原,英明神武之君皆是竞争而出。隋唐一路承袭所谓胡风混乱不遵礼法之北朝,倒是武德充沛,天下归心。反观南朝,也没见皇位继承就安稳了,朝堂上子杀父,兄杀弟,血腥残暴。处处靡靡之音,不思进取。汉人正统,还不如北朝‘索虏’,‘岛夷’罢了。”
北人被南人喊索虏,南人被北人喊岛夷,各自觉得自己才是正统,然而北人确实实实在在的胡人,这都是多少年前让人哭笑不得的事了。现在被一个刚刚归附中原的胡人翻出来说,顿时让在场汉人火冒三丈。
塔吉就这样感觉到了周围人暴怒的目光,于是很不嚣张地道:“我说错什么了吗?我汉话说得不是很好……各位大人见谅。”
众人一口气憋着十分难受,被他那么一搅乱,心里的重点早不知歪到什么地方去了。
明明是在争该不该立魏王为储君,结果现在个个都想胡汉之争去了。
塔吉不说话了,任别人怎么指着他骂都装听不懂。
吵了好半天,气终于消了的众人才想起来魏王的事,又开始了新一轮的争吵。
然而现在的李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受制于吴家的小皇帝了,吴氏已除,他铁了心想做什么,根本无人能动摇。
朝堂上众人吵得再凶,册立皇太弟的典礼也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十二月下旬,各国使臣和瀚海、燕然两个都护府的使者陆续抵达京城。皇太弟的册封礼也在此时举行。李熹特意挑这个时候,无非是要全天下见证此事。
一群朝臣争来争去,最终在魏王府躲了好几天的李长明还是入宫受封去了。
大虞朝为水德,尚玄黑,李长明身着玄色礼服,静立于太极殿前。
礼乐、祭文,按着仪式章程一样样走完,他终于迈步而上,进入大殿之内。
塔吉站在众臣之间,离他的距离那样遥远。
这一刻,塔吉忽然觉得他有些陌生。那个光芒耀眼的大虞战神,会是全天下人的君主,不再是他一个人的爱人了。
可他也没有那样失落,他看着那个身着礼服一步步走向皇帝的李长明,像是亲手把自己的星星挂到了天上。
在朝臣和各国使臣的注视下,李长明恭敬行礼下跪,拜伏于大虞天子身前。
人人神色肃穆,唯有李熹和人群中的塔吉嘴角皆是笑意。
李熹一笑,从龙椅上站起。
而后高有德持圣令上前,朗声念道:“维至临元年,岁次丁未,十二月念六日癸卯,皇帝若曰:呜呼!天生烝民,树之司牧。三代以降,天下为家。是以昔日圣王建储贰以奉宗庙,举才能以继基业。”
高有德的声音如同擂鼓,一下下震进中人耳中,李长明颔首听着,心潮澎湃。
“咨尔太尉陇右道大行台尚书令西北兵马大总管黑衣旅大统领安州牧上柱国魏王焘,凤姿龙表,器质卓睿,兼修文武,职备内外。宏达已日著,德孝亦夙彰。内有吕霍之祸,外以干戈相犯,是能克乱庙堂,功定社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