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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季千山放下茶杯,猛地站起来窜到门口去迎接他,嘴上十分乖顺,“师父,怎么也不多穿点啊,这天气这么冷,我帮师父暖暖手吧。”
“嗯。”方晏初没有推辞,顺势把手放进他手心里。就算再怎么失势,圣人也还是圣人,受到天地垂青,寒风不会摧残他,烈日也会避着他走,除非他愿意不然谁也伤不了他。
方晏初手心温热,一如冬日里的炉火一样,握在手里令人心中生暖。反倒是季千山,本来就天生魔躯不受待见,熬了一宿之后还灌了半壶清热避暑的六安茶。这情景竟不像是季千山帮方晏初暖手,倒像是季千山从方晏初身上借一丝热死了。
“师父的手比我的热哎,”季千山倒是也不挺着,干脆利落地把方晏初往里拉了一把,双手搓搓方晏初的手指,“那师父帮我暖手如何?”
方晏初同样点点头,握过季千山的手指捏了一把:“可以。”
这提议本是季千山提的,轮到方晏初捏住他的指尖时他倒是害羞了。季千山脸白,害羞的红色像是墨水一样被他的脸吸了上去,只剩下两只亮晶晶的眼睛含着水看着方晏初:“嘿嘿,师父的手好热啊。”
“那不暖了。”方晏初应声放下他的手,转而伸手去摸他的头发,手伸到一半突然停住了,握着季千山的胳膊往后退了一步上下打量着他。
“师父,怎么了?有什么不对的吗?”
摇了摇头,方晏初继续抬起手去抚摸他的顶心:“没什么,就是觉得你长高了很多。”
初夏季千山刚来的时候才那么一丁点高,看起来就像个才十五六的小孩,这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像野草一样疯长起来。
“快要比我高了。”方晏初比着他的高度和自己相比,发现跟自己只差出了一节小指的高度。
他知道少年人长得快,但这也未免太快了点,不过半年多点的功夫,居然就长了这么多。
这跟一千年前他的那个小徒弟季千山可不是一个人了,之前的季千山以百年为一岁,直到进了凌云殿一千多年才终于举行了加冠礼。他年岁长得慢,身高自然也慢,长了一千多年才比方晏初高那么一点。尤其是将近成年的那一百年里,几乎每一年都要拿出尺子跟方晏初比到底谁高。
季千山向前一步,跟方晏初脚尖对脚尖地站着,笑道:“师父是希望我长高,还是希望我就这样呢?”
他嬉笑间抬眼看着方晏初,现在他不用抬头也能将方晏初的脸都收入眼底,再过几个月也许就能比方晏初高了。
方晏初感到一种莫名的压迫力,移开跟季千山对视的眼神淡淡道:“不过两三公分的高度而已,少年人长得快,很快也就压过我了。”
这话不是他第一次说了,以前的季千山也常听这句话。但那时候的方晏初总觉得自己长得太慢,好像比这个世界进阶最慢的功法都要慢似的,恨不得自己像树木像野草,见风就长见雨即生。
但是现在季千山知道了,野草会疯长自然是因为不长得快一些风雨就会摧残他,不长得快一些就会追不上短暂的生命。温室里的花是不用快一些长的,他们只需要慢条斯理地优雅地生长,哪怕一百年长一片叶子都不要紧。
“那师父说到底要不要我长嘛。”季千山仍旧不肯退后,还变本加厉地拉住方晏初的手晃了晃。
“身高也是我说不长就能不长的吗?”方晏初有些无奈道。
季千山的长高快得简直有些不正常,而季千山最开始来的时候那个十五六岁的样子也不正常。
他心里隐约有个猜测,在血海的一千年季千山并没有真正恢复到自己的全盛时期,而是在跟天道的对峙中消耗了一部分力量,现在季千山正在一点一点地拿回属于自己的那一部分力量。
至于他什么时间能恢复全盛,方晏初猜,应该是自己完全集齐四圣物遭天谴的那一天。
只有这样季千山才能保证自己有绝对的力量回溯时间。
而这个时间之所以会卡得那么准,恐怕也是因为天道阻拦,季千山晚一天拿回力量就无法在第一时间内回溯时间,若是早一天恐怕就会遭到各大修真门派的围攻,以图消耗季千山。
那一天应该是季千山在无数次死亡与新生中总结出的最佳时机。
“如果是师父说的话,”季千山摸了摸自己的头,轻轻拍了拍顶心,“那我听一下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呀。”
如果那一天到来的时候季千山没有恢复到全盛状态会怎么样呢?
院门上贴着红纸黑字的春联,北风呼啸着从纸面和墙砖的缝隙之间吹过,发出呜咽般的声音。方晏初看着满面笑容的季千山,思忖良久才压下自己心中的叹息。
看过了梦中情景之后,方晏初又何尝不明白季千山的心思呢?哪怕是没有恢复到全盛状态又怎么样呢?季千山难道就会惜命吗?
他只会更尖利更决绝,到时候恐怕要这个世界陪葬吧?教出一个魔头来没什么大不了的,要是真的教出一个毁灭世界的怪物来方晏初可要头大了。
方晏初垂下眼睛:“没事,你接着长就行了。”
满意地勾起唇角,季千山眼中笑意更盛。什么狗屁的温室里的花,他才不要当,要当就当树木当野草,在有风有雨的地方疯长。
直到有一天长得比天还高,比地还大,然后翘着脚去够云端上的人,掏出一片最大最大的叶子为他遮风挡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