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镇子都安静下来，人们早早上床睡觉，紧闭门窗。
    看来每个地方的习俗不同。放在以前，叶空可能会一笑而过。他一直认为眼见为实，看不见的东西，就算传得再天花乱坠，又与他何干？
    但是现在一只鬼正牵着他的手，踩着青石板路，漫步在细雨中，倒是别有一番奇怪的浪漫。
    他忍不住调侃莲沛：“今天是你的节日，你有什么愿望吗？”
    山鬼大人看了他一眼：“愿望？当然有啊。”
    叶空以为他会说找回记忆、找到肉身，再不济也是天天有肉吃，这一类的愿望，身边的空气突然冷了下来，红袍代替棉麻的衣服，穿在莲沛身上，袍角摇荡出一片邪魅。
    山鬼大人严肃认真地许愿：“赶紧把电脑找回来，好回去办正事。”
    “……”不用想，在莲沛心里，什么事能比那档子事更重要？叶空心想，他还真是高看了这个鬼。
    镇长家离住的地方隔着两条街，走过去大概十几分钟。
    细细的雨丝落在地上，渐渐汇成路灯下、门灯下晶莹的小水洼。
    “你害怕吗？”莲沛问道，他侧着身，像是闪开了什么。
    叶空：“什么都没有，有什么可怕的？”
    莲沛：“中元又逢夜雨，地狱中今日大赦，受刑的鬼也都能回家看看。”
    叶空左右看看，街道上连只猫的影子都没有，出门前听见的犬吠也没有了，安静得像在另一个空间内。他扯了下莲沛的袖子，央求道：“我能看吗？让我看看行吗？”
    “好。”红袖遮住他的眼睛，山鬼冰冷的唇附上来，叶空正要说他，口腔中弥漫开一股腥甜，是莲沛的血，鬼的血。
    “你闭着眼睛，准备好了再睁开。”莲沛把袖子从他眼睛上拿开。
    叶空不是胆小的人，但在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心脏还是狠狠颤动了一下。
    哪里是空无一人？这分明是百鬼夜行。
    针尖似的夜雨之中，到处人影憧憧，从街巷中穿过，在想去的地方停下，有的能够穿门穿墙顺利进入，有的被门神符咒拦在外面，呜呜低泣。
    远处的朦胧不清，近处的能看得真切，大多数的鬼看起来和人没有什么两样，也有的身上明显有残疾，或被火燎过，或被锯断了胳膊腿挖了眼珠割了鼻子，甚至可怖。
    “他们……”叶空压低声音，但实际上周围的鬼似乎对他不感兴趣，只把他也当成了一个普通的鬼。他身边经过一个少了半个脑袋的鬼，用仅剩的一只眼睛看他，被莲沛一瞪，脑袋缩进脖子里，灰溜溜地跑了。
    “拉好我的手。”莲沛说道，“他们是地狱中受刑的鬼，生前犯过罪，受刑又不甘心，虽然脖子上拴着链子逃不掉，但心里阴暗得很，尽量离他们远点。”
    “其他的鬼呢？不是说有尸体就可以入轮回吗？”
    “可以是可以，只是他们有执念，不愿意入轮回。我看着有些鬼眼熟，是上次来镇上那晚突然出现的近百的地缚鬼中的……”莲沛回忆着，那晚他第一次亲了叶空，叶空涂在身上的宗山腹地沼泽泥，可以让他吸取灵力和人气，用以让这些闻到他灵力、知道他虚弱、想趁虚而入的鬼知难而退，“第二天泥石流将他们的尸体冲出来，所以大部分都走了，剩下的可能存在执念，一直不愿意离开。”
    “妈妈！妈妈！你在哪儿？”一个穿白裙子的小女孩拿着棒棒糖急匆匆地跑过去，踏过水洼时，没有溅起一丝水花。
    是个孩子叶空就会在意，拉着莲沛追上去。
    “不用管她，她找到妈妈自然会走，找不到就是执念，咱们也没有办法。”莲沛告诉他。
    小女孩停在河边，朝着河水张望，却不敢往下走。
    “她应该是被淹死的。”莲沛见叶空皱着眉，于是手中的灵力涌动，探入河水，水深三四米，他毫不费劲地找到了尸体，已经腐败到看不出男女和相貌。
    尸体浮在水面上，一个女鬼从河对岸飘过来，那小女孩叫道：“妈妈！妈妈！我妈妈在那儿！”
    女鬼神色慌张，就要逃，突然一条锁链凭空出现，锁住女鬼的脖子。小女孩拍着手笑道：“妈妈，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叶空看着女孩飘过去，钻进女鬼怀里，那女鬼瑟瑟发抖喊道：“你害我！是你害死我的！”
    莲沛没什么兴趣看这种狗血剧情，拉着叶空就走，叶空问道：“这究竟怎么回事？”
    莲沛：“那女的因爱生恨，把和负心汉生的孩子扔进水里溺死，女孩变成鬼找她复仇，把她也给害死了。”他见叶空唏嘘不已，继续说道，“虎毒尚不食子，亲妈竟然能狠下心杀死自己的孩子，哼，所以我说人比鬼比妖更可怕。”
    他刚才翻动河水，河底很多东西都翻了上来，叶空还沉浸在惊诧和悲伤之中，突然看见桥下有个白色的东西一沉一浮。
    “哟？今天功德无量啊。”莲沛笑道，“看来鬼节本座的运气确实挺好。”
    这具尸体没有腐败到难以辨认，叶空捂嘴惊呼：“是书店的老板！”
    尸体出现，按说鬼也会出现，但是书店老板的鬼魂并没有出现。
    莲沛：“这倒是奇怪了。”等了一会儿，他把尸体挪动到桥下的浅水区域，用水草缠绕托举到水面上，这样明天一早就会被别人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