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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任城主只写了两个字。
意外。
他们彼此包庇,将这桩惊心动魄的讨伐压在浔城。
却偏偏有这样一个人。
他翻开了写着“意外”的卷宗,又不认可城主的评判。
他说他要追究一个真相。
那真相又能是什么呢?
浔城里的人都被黎星辰聚在了一处。
他们或站、或坐,或抱着婴孩沉默地看着,所有人的脸色都很苍白。
所有人的神情也很苦涩。
黎星辰问他们:“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
没有人应答。
他们若要说,谁都是在认罪,谁都要接受惩罚。
可若他们都不说,那真相就会永远关在他们心底,关在这座狭小的牢笼里。
——毕竟知晓真相的人死了,而他们活着,亦懂得守口如瓶。
几辆马车停在了渭禹城前。
汤妙最先从马车里走下来。
他们绕了路,却是绕了一条近路。
她很清楚浔城发生了什么事。
那却不是她现在要做的事,她另有要事去做。
汤妙要去见一个人。
这个人薛兰令也见过。
这个人就是王小四。
王小四是谁?
王小四是渭禹城中有名的情报贩子。
他卖许多情报,真的假的,他骗很多的人,凭借自己的轻功躲避寻仇。
他在接到薛兰令的消息时,还未想过自己会见到什么样的人。
直到他看见了汤妙。
汤妙是从屋外走进来的,她穿了一身桃粉衣裳,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侧,像水墨晕染在了桃花上。
她径直走进屋子,一掀衣摆,就坐在了桌旁。
王小四还在剥花生。
他一见她走进,眼睛都挪不开。
因为她生得很漂亮。
她的美很奇妙,很特别,好像所有人见到她,都必须要为她心动才对。
王小四见过与她极相似的人。
那却是个男人。
男人看男人,再如何看,至多也只是欣赏。
但男人看女人,越看,越易心动。
王小四手里捏着花生,心跳起来,就连如何剥开这对外壳都忘记。
他竟不知自己要见的会是这样一个人。
若是早些时候告诉他,他今日必定将自己好好打扮,早早儿等在屋外迎接她。
可现在他们已经见到了。
在他最散漫的时候。
王小四红了耳朵,他坐直了身,眼睛不敢再往汤妙的方向看。
他木愣愣问:“你就是汤姑娘?”
汤妙笑着回答:“是,我就是汤妙。”
王小四道:“我还以为汤姑娘会晚些时候到。”
汤妙道:“因为我要做的事情很重要,多等哪怕一刻,我都担忧会出现变数。所以我今日来得很早,只为了早些时候与你商量。”
确然,他们在此处相见,本就是因为同一个人,同一件事。
王小四想到与薛兰令的通信,不由问:“汤姑娘又是怎么结识到薛大侠的?”
汤妙淡淡笑了:“原来你唤他薛大侠……我与他结识,却有一段很长很长的故事,这故事如今说来,也不过四个字。天意弄人。”
她将一段话说得很简洁,有几分点到即止的意味。
王小四也不好多问。
王小四便提起他们今日相见的缘由。
“特意将汤姑娘从北地请来,薛大侠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汤妙道:“断珑居惨遭灭门,这样的大事,竟未能在北地掀起多大的风波,依你所见,这是否有些不太寻常了?”
王小四道:“的确有些不寻常,但江湖上本就是如此,有些事情或许不算什么,却被闹得人尽皆知,谁都能说上几句,有些事情明明惊天动地,却又连点儿风声也听不见。”
汤妙道:“那这些不算什么,却人尽皆知的事,和这些惊天动地,却无人知晓的事——它们之所以发生,难道不正是因为,这很不寻常吗?”
王小四听罢,亦是点头承认。
他道:“按理来说,实不该如此。”
汤妙道:“这便是他要我来做的事情了,他觉得断珑居覆灭一事另有隐情。江湖上谁都不过问,他却想过问,他想过问,便是我想过问。”
王小四道:“可这又有什么好处?”
汤妙摇首轻笑,她眼尾飞起,像是在递送秋波,她娇声道:“若是天下的人做事,都要想自己有没有好处,那岂不是太过凉薄?你我既然在此处相见,虽是初逢,却也意味着我们缘分匪浅。”
“既然你我皆有缘分,那我想做的事情,你自然也会想做。世上知音难觅、知己难求,同道者更是寥寥无几,甚至有人终其一生都在独自行路。如今我们能有机会同进同退,为不明不白灭门的断珑居伸张正义,这难道不是人生最痛快的事情?”
她话音落尽,王小四听在耳里,心跳不觉加快。
他垂下头,颇有些自惭形秽:“汤姑娘说的是,是我浅薄了。”
汤妙依旧是笑着的。
她似乎并不认为他浅薄,她甚至还会柔声宽慰他:“哪里,我亦明白,像王大侠这样的人,以前是从未做过这些事的,一个人极少做的事,于他而言自然是陌生难辨的,不知如何做、该不该做,本就是极正常的事。但汤妙相信,王大侠一定会做,也会做得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