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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活着回去,活着意味着我知道他的秘密,那会影响到少主的大计。我只能死,死了才可以保守秘密,我却也早就该死了,我才是确确实实的死而无憾。我已很想门主,想夫人,想大哥,他们在九泉之下见到我如今所为,或许也会原谅我了。”
“少主,明玉坠在这里向上天祈愿。祈愿你大仇得报,万事顺心,祈愿你无忧无虑,有最坦荡光明的余生。”
屋外声响渐近。
有琴弘和叹息着走进屋来,坐下倒一碗茶,道:“明玉坠死了。”
薛兰令抬起眼帘,段翊霜也正正走进。
他们对视一眼,段翊霜问:“你是不是知道明玉坠和黎星辰的事?”
薛兰令缓缓将信收好,把木盒锁上。
他十指交叉着懒懒靠在罗汉榻一侧。
半晌,他似嘲似笑般轻声开口:“你总有无数的问题,是只喜欢质问我吗。”
作者有话说:
有的小翊根本不知道自己一句话让教主开始和自己冷战了。
教主看完明玉坠的信心态已经崩了。
最脆弱的时候小翊走过来一句你是不是知道。
教主:真的心态崩了。
黎星辰:那这就是你超级加倍报复我的理由吗!
有琴弘和:这算什么超级加倍,你不是还活着吗。
黎星辰:QAQ
黎星辰:我谢谢我姨。
第六十八章
明玉坠被葬在了郊外。
山林里,漫野的花,入秋的风,正晴朗的时候。
黎星辰为她立了碑。
没有写明玉坠的名字。
他为她写的是汤妙。
汤妙葬在这里,因为明玉坠早就死在了那一年的深夜。
她算是了无牵挂地走了。
然而世上也不止她一个了无牵挂的人。
至少有琴弘和站在她的墓前,也不知自己算不算是一个。
七年前的种种都淹没在岁月流沙之中。
可有些东西。
它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午夜梦回里无比鲜活。
好像从前种种还未消失。
但他们却也明白。
大厦一夕倾颓,所有付之一炬。
还当它活着,是因为心底的它还没有死去。
明玉坠留下来的木盒做工其实并不精致。
他的指腹抚上花纹时,能明显觉得粗糙、扎手。
可他却很固执地抚摸了一遍又一遍。
薛兰令在看窗外。
好像很久以前,他也坐在这样的地方看窗外。
有花有树,有来来往往的人群,有人倒挂在树上喝酒,喝得满面通红。
然后他从回忆里醒来。
他总回忆到这里,就不愿再继续。
至极的痛藏得太深,挖出来时,也许就是人死的时候。
越苦痛的越不愿宣之于口。
薛兰令垂下眼帘。
木盒在桌上,在他手里,挂锁组成了一个坠字。
他看着它,又将它打开。
第三封信里,明玉坠写下了酒鬼以前酿酒的方子。
她取笑道:“大哥总说,虽然我爱喝酒,但不能让少主这么早就会喝酒,所以我酿了很多酒,等着少主长大成人,便和他痛痛快快饮上一场。可大哥喝酒能干,酿酒却是个外行,他酿出来的酒里,十坛有十坛都是坏的。于是我抄了他酿酒的方子,告诉他,我总有一日要把这些交给少主,让他好好看看,酒鬼的酿酒方子。”
薛兰令看到这里,再往后一页翻阅时,却不再是明玉坠对酒鬼的取笑。
她的这封信,与前两封本无太大的区别。
她死前走下的路,都是为他铺路,她没有跟在他的身后等他披荆斩棘。
她走在他的前头,先为他拔出血淋淋的荆棘,让他接下来的路能走得更通畅些。
明玉坠道:“我之生死本就不该生,又早该死,可死亦要有所价值,有所利益。我一路所结交的江湖义士共有十人,他们皆是有侠义心肠,也见过世态炎凉的过来人,我救过其中四五人,三娘最为拥戴我,也最适宜为少主所用。”
“前往渭禹城前,我曾于众人眼前议论过陨星坞与神梦阁一事,此事少主可作用文章,我之身死绝非秘密,在此之前,我亦与众人言说,若我身死,必因人寻仇,如此,他们自会与少主结盟。”
“白阳山庄之事,是黎明达的命中死穴,轻易不可碰触。我不知教主的棋局已经下到何处,只能在此提醒,若非一击毙命,最好继续忍耐。”
她把许多事情都想得很好了。
结交的江湖义士,有何性格,是何名姓,爱好为何,又曾经历过什么,洋洋洒洒写满纸页,将能重用的写下了,又将只可信不可多用的列出。
她真心实意为了他好。
可她却不知道,他并不需要。
薛兰令至始至终在一个人下这局棋。
他下棋时,就不会想要更多的棋子。
他喜欢用最不起眼却又最重要的棋子来下棋。
人多势众,虽然事半功倍,却也容易生出无数事端来。
所以她认为可用的,他会用,却也不会用。
她走到他前头,为他斩断荆棘。
她走到的却是另一个前头。
他的野心远比她想象中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