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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安知道再也找不到旧日的那个人了。
他是个落入了地狱的怪物,骨子里就充满恶意,身体被火焰烧灼,每一个细胞都沸腾过,毁灭了,黏乎乎的,没有留下一寸自己的地方。他体内有古老的禁制,是他自己欢迎它进来的,它感觉如一道道坚硬的铁环,某种刑具一样的东西,恶毒地越缩越小,将致他于死地。
重启只在很短的时间剥离了痛苦,禁制的剧痛仍在,永远也不要想摆脱。
他这种生物大概也活该得到这样的结局,在狭窄、窒息、在无情的挤压中感受到的漫长的死亡。
韦安的沉眠越来越深,关于幼时的那点梦也熄灭了。
但在这寂静中的某一刻,疼痛渐渐退去。
黑暗中,梧桐号变得巨大,它伸展身躯,是在虚无中一望无垠的巨兽。
韦安听到撞击、碎裂、拼合的声音,他像在一片黑暗摇晃的甲板上,不知整个世界在发生什么。
接着他感到归陵系统的存在,如海一样在他周围,是冰冻的代表消亡的海,没什么能力温暖别人。但韦安知道可以,那暖意只能是属于他一个人的,是他的一小片雪花。
恍惚中,他听到归陵低声的言语,好像很遥远,他听得不太清楚,但知道那人在设法救他。
他想起一些零碎的回忆,关于食物、雪、一朵花、那人的笑容,还有在某个孤独夜晚中抱住另一个人的触感,黑暗不再可怕,他有了稳定的世界。
韦安即使处于沉眠之中,一部分神智仍在处理上方发生的事。
神殿的天顶碎了,怪物迅速清理了碎片,巨大的身躯挡在归陵身周,免得有什么坠落物。
那人一身“神明”华贵的白衣服,蜷在废墟中,这情况简直像电影里那种怪物和美人的组合。
但并非如此,他护住的是另一个怪物。
一个毁灭之神,联邦古文明神座上噩梦般的存在,他们不惜代价把他藏在黑暗里,以免引起动乱。
两个互相依靠的怪物,就是这样的。
而且都货真价实,会带来灾难。
一块祭司的残躯落到归陵跟前,还在抽搐。
上面的火焰升腾,仿佛有生命一般扬起,残躯动了一下,朝向归陵的方向,好像更深层有什么东西发现了他,盯着他看。
那半边身躯以诡异的方式立起,向归陵移动过来,后者看了它一眼,大片灰色的火焰升腾,它瞬间毁掉了一半。
不过下一刻,一根节肢猛地插进它的中央,把它拖出这片空间,但怪物自己也烧了起来,到处都是血肉烧焦的味道。
这里已经千疮百孔,但另一根节肢接着挡在归陵前方,想避免被那人看到更多凄惨的场面。那些祭司被搞得太惨,跟限制级恐怖片里似的。
归陵伸出手,触碰那伤痕累累的东西。
它颤抖了一下,似乎想逃开,但被碰到后僵在了那里,有点无助。
归陵的手放在它粗糙、疤痕般的皮肤上,动作很轻柔地拍了拍。
“没事,没事了,我没有生气,”那人温柔地说,“你做得很棒,好孩子。”
韦安张开双眼。
他眼瞳有一刻呈现一片灰雾般空无,接着又恢复。他发丝灰了一大片,越发有种神经质的感觉。
他完全清醒了过来,束缚感仍在,但已经很弱了,他不确定发生了什么,但知道是归陵做的。
他觉得自己再也不是以前的韦安了,这种力量和经历真的让他骨子里变成了怪物,内在一直有的东西具现化了,他连人类教育最底线的东西也已没了影子。
但没关系,他的宝物还在。
韦安慢慢站起身,抬头往上看。
整座城在向上升,他的位置离归陵并不远,他要上去。
他可以在下方等到结束,毕竟他状态很糟糕,但他必须去他的宝物身边,他要拿在手里才安心。
韦安的身后,墙壁自然打开,呈现一条长长的楼梯,如同虚无中恭顺仆从组成的道路。
韦安随手拿起空间程序发动机,看了一下界面,转身往外走。
楼梯在他前方生长,延伸,廊柱自然形成,又在他走后化为混沌的本质,他是在黑暗极深处行走的神明,能创造一切,又像从不曾存在。
世界对他而言变成了随意拆解的玩具。
发动机的界面显示重启成功,再生长的时间也已经过去了大半。
到了这个程度,超能者们已经足够造成很大的麻烦。
韦安攻击伏羲神殿的时候,城市的土地延展,扩大了很多。这些新张开的土地如病态苍白的皮肤,还有一些旧日奴隶活动过的痕迹,是饲神殿的储存的空间。
管理程序仍在机械运行,把动乱的区域隔绝开来。
归陵所在的位置像一片孤岛,更远处城市一时还算完好,但也就到此为止了。
整座城已经宛如噩梦。
那些被称之为“神明”的悲惨的超能者得到了自由,那是如此巨大的怨恨,到处都是虐杀的景象。
韦安没有多看,他管不了这堆事,也并不关心,这座城市根本就是建立在对恶鬼的奴役之上的。
韦安走过长长的楼梯,中间身形晃了几次,他身体仍旧处于巨大的痛苦中。
这种疼痛和以前不一样,它最可怕之处在于,当你进入这个领域,甚至无法通过死亡来结束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