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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鸣摆摆手,没有理会他,只是望着沈棠道:“你愿意吗?”
沈棠眼里有一潭深水,一直以来都是平静幽深的,只有在情绪有些波动的时候才会泛起一丝波澜,此刻听见鹿鸣的话,他眼里的那潭水好像被狂风扫过,又好像水底有什么东西要破水而出,他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激动,伸出双手郑重接过血戒,一字一句道:“弟子遵命。”
开完大会拜完师之后,就是喧哗热闹的宗门庆宴了。
好像是从鹿鸣继任仙师以来才有的规矩,每每遇上什么十分重要的事情,比如门下某几个弟子要举行弱冠之礼了,比如谁谁又突破了金丹期了,再比如又有哪个弟子下山历练时斩获妖魔了,晚上都会举办这么一场隆重又热闹的晚宴。
绝青宗内的气氛尚不如玉简门,一直以来都是克制而守礼的,唯有在这种难得的宴会上大家才能舒畅惬意地热闹一回。因为这种场合虽然是鹿鸣特意批准的,但他本人却从来不参加。
众位弟子分师门各自坐了,陆续有人端上菜来,没有酒,饭菜也都是些素淡寡鲜的素食,不过众人并不介意,难得有这么个能好好放松的机会,他们也并不在乎真正吃进肚子里的是什么。
天上一弯蛾眉月,不逢初一也不逢十五,为显气氛,特意叫了一个会弹琵琶的坐在席间弹唱,不过众人兴奋,嘈杂的人声很快盖住了淙淙的音乐,当支凌谢他们那桌开始行酒令的时候,耿茗仙君也支撑不住,告席退下了,于是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下了少年们清脆的嬉闹声。
沈棠被他们围在中间,一脸无所适从的僵硬。
蓟和坐在大堂一角,胡乱拨弄了几下盘子里的碧绿,又悻悻地放下了筷子,微微叹了口气,兴味索然地看着热闹的人群。
有夜风从外面吹进来,大堂门没关,蓟和抬头看了眼窗外,便起身想要到外面走走。
一打开门,一股凉爽带着寒意的风扑面吹来,蓟和呼出一口气,抱紧了胳膊,朝庭院里走去。
越往前走越漆黑,除了身后大堂里隐约的喧闹声,整个绝青宗一片寂静,就连一旁草丛里也没有了秋虫的鸣叫,他走了几步感觉寒气越来越重,怕自己一早起来感冒,于是想回后院早点睡觉去。
刚挪动脚步准备转身,忽然前方传来窸窸窣窣衣角摩擦草叶的声响,蓟和一时顿住没有动,心想这个时候了所有弟子不都在大堂里吃饭呢吗,会有谁来?不一会儿,前面那人走了出来,蓟和定睛一看,竟是于平。
借着不甚明亮的月光,蓟和看到他脸上还有之前被自己用术法浇烫过的痕迹,面皮皱巴又泛着深深的红色,尤其是从右额至左边下巴这一条线几乎被烫平,连鼻梁也没有了,看起来触目惊心。
于平也看到了他,两人夹道相逢,对方微微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不禁出声道:“是你啊?怎么不在大堂里和他们一起吃饭,自己逃出来了?”
蓟和道:“你不也没在那儿吗?”
“我?”于平哼了一声,“呵,拜你所赐,你看我这一副鬼样子,还有什么脸面出去见人?”
他说得坦然,但是眼神里透露一丝愤恨,蓟和接触到他的目光,也没反驳,只是平静道:“自作孽不可活,你若是不那么侮辱我,我也不会下这么重的手。”
“哎哎行了行了,”于平不耐地挥挥手,“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好吧?反正我已经得到了教训,师尊也罚我一辈子只能停留在筑基阶段,我这一生算是没指望了。”
“封毅仙君罚你?”蓟和微微怔了怔,“怎么会罚得这么重?”
于平抬眼看了看他,蓟和本来只是下意识的疑问,但是于平看着他,正好此时微弱的月光映照在他清晰明净的脸上,眼底仿佛铺上了一层水光,他们从没有这么单独相处还心平气和地说过话,不知怎么,于平怔怔望着他的脸,莫名有点烦躁。
蓟和又道:“那你是真的永远无法突破筑基期了吗?”
于平感觉心中一刺,道:“对啊!这就是我的惩罚你满意了吧?”
蓟和垂下眼:“竟然还有这种强行抑制人功力进步的术法……”
于平目不斜视地盯着他,望见他线条优美的脖颈,眼睫微垂在鼻梁两侧留下一片浅浅的阴影,他鼓动了下喉结,一股从未有过的燥热的感觉在心底升起。
蓟和抬起眼,“那你……”
还没说完,对方一把冲过来,把他往后面推,蓟和心中大惊,反应过来想挣扎,于平已经两手抓着他连推带搡按在了身后的假山上,贴在他颈侧恶狠狠道:“怎么,这么不敢相信我真的很惨,你想补偿我吗?”
蓟和:“……”
他一时心中怒极,气得脸也红了,不禁冷声道:“放手。”
于平抓他抓得越发紧,口里道:“不放,有本事你就再施法烫我一次,反正我这辈子就这样了,不怕更严重一些。”
“……”
蓟和眯了眯眼,趁他说话放松警惕的时候,抬腿一膝盖顶在他裆部,于平痛呼一声,面色瞬间变白,不自觉松了手,慢慢蹲在了地上,蓟和掏出腰间佩剑,正要动作,前方传来一道人声:“住手!”
蓟和顿住了动作,抬眼一看,是封毅。
他脸色很不好看,线条冷凝,眼神漆黑,走到蓟和面前,看了眼痛得直不起腰的于平,抬起头来对蓟和道:“怎么,你是同门内斗斗上瘾了,还要对他赶尽杀绝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