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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龙登上土台,从左望到右,从右望到左,勉勉强强数出来对方三百多人,不由得哈哈大笑。
他回头再看。自己这边有战车六十,上载矛手和甲士,侧翼还有三百轻弓手,骑在翟戎骏马上。
一道箭雨过去,对面大约就只剩死刺猬。
战车再碾第二遍,对面就是刺猬饼。
他意气风发,低声说:“天道助我!”
旁边军师赶紧凑趣:“主君赢了这一仗,夺了百里土地,直接自立为君,徐国那些墙头草,定然会提着公子顺的头,抢着来向主君效忠。”
景龙哈哈大笑:“那也要先赏三百鞭子再说!——哎,你们都来看看,对面那个最丑的就是公子朔。你们注意点,别不小心把他杀了,否则有损我名声。”
*
而在两箭之外,新生的“偃军”阵内,气氛急转直下。
徐朔的三百亲卫已摆成迎敌阵型。几百个威武雄壮的汉子,纵然战功累累、出生入死,此时也不由得冷汗遍体,手掌滑得握不住刀枪。
要他们以血肉之躯,抵抗装备精良的战车马队,若还能有胜算,老天的心得有多偏啊。
但若不打,也只能是任人宰割,骨气全丢,贻笑后人。
新复的偃国尚在襁褓,就让个暴徒一锅端掉。这事让人记录下来,也是个名垂青史的笑话。
清风送来桃花香。对面已经开始击鼓。“荆”“徐”两面大旗招展,犹如催命的鬼符。
徐朔在阵前鼓舞了两句士气,感觉没什么用。
他回头拉过赤华,轻声命令:“你现在就上车,我派十人护送你去大夏。到了王都,立刻去向天子申诉,随便你怎么发挥。”
她咬牙点头。朝徐朔简单一礼,跳上马车,吩咐:“走!”
车轮刚转几圈,赶车的就慌了,手发抖,指着前方:“女公子,前面……前路也有兵马包抄!”
赤华撩起车帘,脸色一瞬间变为绝望。
至少三千伏兵,穿着花花绿绿的甲,刀枪林立,哄哄嚷嚷,已占据了他们来路上的那片高地。
前有刀剑,后有战车。赤华所在的小小“偃军”阵地,已然成为砧板上的肉。
伏兵们突然喧闹,喊着乱七八糟的污言秽语,从高地上直冲下来,汪洋潮水一般,冲向赤华的车队。
她蓦地撤回车内,下令:“全速突围!甲士们准备战斗!”
车板下面,她已备好了小巧的剑。一把抽出,试了试锋刃。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执剑。剑是夏偃的,对她来说略嫌沉重。她摆好迎敌的姿势,稍微一挥舞,剑气寒光打通了她的胆气,让她心生敬畏。
她握紧剑柄,心想,一个执剑的、拼命的女人,对方不管何其凶恶,终究是会顾虑那么一瞬间吧?
夏偃当时告诉她,趁这一瞬间,她可以跑十步,躲到他身后,就万事大吉。
可是今日,没人挡在她前面了。她也不能后退,只能一往无前。
伏兵顷刻间冲到山坡下,却突然分为左右两列,绕过赤华的车马,绕过徐朔的亲卫,直扑景龙的战车阵!
赤华呆了。跳下车,拼命远望,想看清这队伏兵的旗帜和甲胄。
但并没有看到旗帜,也瞧不出统一的衣装。他们只是异常凶狠地扑向战车列队,直接开战!
景龙的翟戎队伍里,从军官到士卒都晕头转向。
这哪来的伏兵?怎么一点声息都没有?公子朔哪有这个实力?
更要命的是,这些人丝毫不讲礼法,也不通姓名,也不下战书,也不等他们列阵完毕,也不讲什么一对一的规矩。上来就劈砍挑刺,倒像是地痞打群架!
这是哪个诸侯调教出的流氓军队?要是去天子那里告上一状,告他目无礼法,够他受的!
但眼下天子鞭长莫及,景龙也只好手忙脚乱地应对:“甲士拔剑!车……守住战车,莫让他们砍坏辕轮……冲锋啊!冲锋啊!别等击鼓!他们没鼓!……”
袭击来得太突然。景龙身边的甲士都是荆国中小贵族中选拔出来的,射御之术个个精湛,唯独没见过如此狰狞的打法。
有些甲士看到敌人冲来,还打算礼貌地打个招呼,刀光扑面,下一刻便身首异处。
当然也有人反应敏捷,拎起沉重的戈矛还击,血肉横飞。
但对方一声招呼,聚起若干同袍,以多打少的围攻,战车终于一辆辆瘫痪下去,周边留了一圈尸体。
有些人更精明些,躲进战车深处,纵马急行,冲撞面前的血肉之躯。
但这些伏兵反应更快。他们捡起散落地上的长戈长矛,两人抬起,看准缝隙,直接绞了车轮。
至于那些翟戎骑射手,纵马追逐几步,对方就跑进高高低低的山坳。马匹根本没有用武之地。
……
混乱中,一个矫健的身影渐渐凸显。他占领了一片小小的高地,沉着地下达一个个指令。
“擒贼擒王,盯住那个黄金辔头的大个子!”
“莫要分散,集中力量,各个击破!”
“别跟敌人的甲士一对一!”
“砍马脚!戎人不善近战!”
徐朔紧执佩剑,傻站着观望良久,突然醒悟,下令左右:“愣着干什么!去增援!”
……
顿饭工夫,战局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