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栀子半香 第3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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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就这样带着温和的微笑叩门,一位老伯拉开门闩,和蔼道:“南栀吧!快来,吃过早饭了没?”
    “谢谢您,吃过了。”
    老人穿着粗布白汗衫,一尘不染,下面是宽松的黑裤,脚下……他光着脚。
    南栀笑,那是很俏皮的微笑。
    .
    她住在院子里的南边,正对着阳光,里面的被褥都是崭新,床边有一套桌椅,屋内还有一个大衣箱。
    百年的建筑有一股特别的木头气息,脚下的青砖地平平整整,南栀很开心,她看了看,决定以后有时间亲手做一个窗帘。
    她将带来的行李都整理好,出来时听到那位老先生说,张姨一大早陪着夫人回娘家了,大概晚上回。
    她了然,自己动手做了一顿饭,随后将宅子整理了一番。又从花园里折了一些花放入陶瓶里,将陶瓶放在月窗前,或是转角处。
    这个宅子并不大,但它有一个花园,可惜无人打理,假山上满是不知名的杂草,地上散落着枯朽的树枝和一些花卉野草。
    生机与腐朽并存,恍若今日之中国。
    南栀将头发盘起,换了一件薄外衣,蹲在荒草丛中劳作——拔草、修剪枝桠、清理杂物。
    老伯也来帮忙,两个人忙活了一下午,终于将杂物都整理干净。南栀擦了擦汗水道:“要是有多的花盆与花苗就好了。”
    老伯一拍手:“我本家兄弟就是卖花的,前些日子被人退了一批有瑕疵的花盆,卖又卖不出去,处理也难,姑娘若是需要,我回家跟我儿子一起把花盆运过来。”
    南栀开心道:“麻烦您了。”
    他摆摆手:“哪里的话,他们正愁堆在那占地方呢!哦,还有一些长得不好的花苗,我也一并拿过来吧,我看姑娘照顾花草很有经验,说不定能起死回生。”
    南栀笑道:“我从前有一份工作就是照料花草。”
    只是不知道那些花草现在如何了。
    老伯带上草帽,预备出门,南栀送他到门口,对他说:“我还不知怎么称呼您呢。”
    老伯一拍头:“老了老了,记性不中用了!”他笑一笑,接着说:“我姓孙,别人都叫我孙老伯。”
    “好,孙老伯。”南栀微笑。
    孙老伯一走,宅子里安静下来,南栀忙了许久,打算坐下来歇歇。
    她从桌子上随意拿出一本书,搬了把椅子坐在花园里,围墙外有棵高大的银杏树,此时金黄一片,落叶翩翩。
    无人打扰,她翻开手里的书。这是从邻居那借来的,还没来及看,等她翻开第一页,眉毛无意识动了下。
    这是全英版的《傲慢与偏见》。
    南栀捂着脸,被自己逗笑了。
    女子中学旁听三年,受邻居熏陶一年,她已然识得一些英文,甚至可以听懂几句莎翁的《十四行诗》,可她仍觉才疏学浅,并不能通读英文原籍,且常因羞涩,甚少开口朗读英文。
    此时寂静无人,她试着开口道:“it is a truth universally acknowledged, that a single man in possession of a good fortune must be in want of a wife.”
    有些单词她不认识,但她没有在意,一直往后读,到最后胆子越来越大,声音也越来越大。她深知自己的读音不一定正确,那没有关系,读出来就是莫大的进步,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坚持下去,她会越读越好。
    她始终这样想。
    一个下午就这样度过,她太专心,以至于落叶全落到了她身上,她像披了一层金黄的纱。
    日光暗了,她将书合上,试着拼扉页上的英文。
    结结巴巴拼不出来,此时背后屋子里有人道:“pride and prejudice.傲慢与偏见。”
    南栀惊讶回头,那层金黄的纱从她身上滑落,露出里面淡色青衫。
    她背着光,脑后轻软的绒毛清晰可见,也是因为背着光,她看不清那间屋子里的人脸,难道是夫人回来了?
    她站起来,朝里面喊:“是夫人吗?”
    方才太过紧张,她忽略了那是一句男声。
    无人作答,她有些奇怪地朝屋里看,这时门外有了声音,张姨与孙老伯同时回来,孙老伯看到南栀朝那边看,一拍脑门:“哎呀又忘了说!”
    张姨迅速走过去拉开窗帘,将一名男子从屋里拉出来。
    南栀震惊到失语,更为方才那一句“夫人”汗颜,她尴尬到想要离开这里。
    张姨显得很紧张,她对南栀道:“对不起吓到姑娘了,这是我的儿子李颂安,他身体不好,我没有办法只能带在身边……”
    她哀求道:“姑娘,别告诉先生和太太。”
    南栀笑着点头:“好。”
    这个时候她抬头看向李颂安,大约是方才那一句“夫人”冒犯了他,此时他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向南栀的眼光也带着冷意。
    日光下他的容颜清晰,好似文人水墨画,叫人忽略他的五官,惊叹于他的文雅气质与清冷气息。
    他自带意境。
    南栀歉意一笑。
    第33章 映之   除了温饱,还有月亮。……
    这番尴尬的光景很快被打破, 孙老伯招呼着大家将门外的花盆花苗都搬进来,这些都弄完,张姨进了厨房准备晚饭, 南栀靠着柱子放空,她还没有见到自己要照顾的那位夫人。
    夜幕降临,孙老伯点燃走廊上方的宫灯, 昏黄的灯光让这座宅院重归旧时, 脚下的青石板也不知多少人走过, 那摇曳的流苏不知见证过多少罗曼蒂克的传说, 沉重的木门也不知领略过多少悲欢离合。
    青石板上传来的脚步声叫她回过神,她不经意扭过头, 灯影之外, 一个女子跨过木门槛走进来, 她熟练的将木门关上,隔绝了门外的寂静或喧嚣。
    她看见南栀,有一些惊讶,很快笑着道:“是南栀吧?”
    “是我, 夫人。”
    叫她夫人实在太违和,这个女孩子稚嫩的脸庞与声音一下子出卖她的年龄, 她穿着一件不合身的紫色旗袍,带了串金项链, 这样的装扮与她的气质年龄都不相符, 她大概是将自己最好的东西都堆砌在了身上, 好叫母亲认为她过的很好。
    南栀悄悄叹了口气, 展开一抹笑对她说:“夫人先歇会,等下就开饭了。”
    这个女孩子小跑到南栀身边,笑着说:“这里的人是不是都见过了?有一个张安意张姨, 还有一个孙自白孙伯,哦对了,宅子里还藏了一个李颂安,不要告诉别人啊……”
    南栀温柔道:“都见过了,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她走过花园,讶异道:“早上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
    “嗯,我收拾了一下,不过还没收拾好。”
    她很开心,又摸了一下南栀的青衫,问她:“这件衣服好看,简单又精致,哪里买的?”
    “是我嫂嫂缝的,夫人要是喜欢,我替你做一件。”
    “不要叫我夫人,我姓汪,叫汪映之。”
    “映之。”
    汪映之将南栀带去了自己的卧房,摘掉项链道:“这是孟半梁当时送给我的,他没有认真挑,我也不喜欢,但我只有这一件首饰。这身旗袍是孟太太派人送过来的,料子样式都顶好,只是我矮了些,撑不起来,不过我很喜欢,明天拿去裁缝铺子改一改。”
    直呼孟先生名讳,却尊称孟太太,喜恶一目了然,南栀轻笑,对她说:“映之你年轻,应当穿浅色衣衫,下次可以试一试白色旗袍。”
    “嗯,等我攒够钱就去买一身。”
    汪映之住在这里,吃穿用度不缺,除此以外,每月领一些月钱,孟半梁牢牢把握住她的经济,想要她依附于他,以防她逃跑。
    说话间,她已经换上了一身浅色的衣裳,头发编成麻花辫,看上去就是个小姑娘,南栀微微一笑。
    张姨还没有叫吃饭,汪映之拉着南栀走去梳妆台前,小心翼翼从匣子里拿出一封信,展开给她看。
    “这是孟太太给我写的,我不识几个字,你能帮我看看吗?”
    南栀点头,看着手里的信,信纸带有香气,字迹娟秀,落款处还画了一只小蝴蝶。
    孟太太在信里说,如果缺什么东西,可以告诉她,还告诉她宅子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有哪些好吃的饭馆,最后说,她给她找了一个年龄相仿的帮工,希望她不要孤单。
    落款处的名字是——曹曼因。
    “孟太太原来叫曹曼因。”
    “信里说了什么?”
    南栀如数告诉她,汪映之将信好好放回去,呢喃道:“孟太太真好!”
    南栀道:“怎么如此肯定?”
    汪映之坐在梳妆台前,仰头道:“不要笑话我傻呀,谁真的对我好,我心里可清楚了。”
    南栀蹲下来替她整理衣服,问她:“你是怎么到了这里?”
    汪映之笑一笑:“家贫。”
    一个富贵的中年男人,想要找个人延续香火,第一选择是正青春的小丫头。正青春,满足他内心深处的色与欲;小丫头,阅历浅,对她稍微好一点就赢得她的爱慕与依赖,填补他的男性自尊心。若是年纪大一点,那便有了些见识,不好掌控。若是家世好一点,那定然不甘心做一个外室,万一闹起来惹得妻子不快,可就毁了他的齐人之福。
    孟半梁很精明,他挑中了汪映之。
    起初他做出一副儒雅的样子与汪映之偶遇,送她回家,陪她逛街,深情款款,察觉到王映之对他有好感之后便循循善诱,最后一步是向她摊牌。
    可在这最后一步出了岔子,汪映之得知他有妻室转身就走。这显然超出孟半梁的预计,他的征服欲被挑起,利用汪家的贫穷威胁她,最后终于达到目的。
    “我父兄的命在他手里,不能不从。”
    “吃饭啦——”张姨的声音打破凝重的氛围,将她们唤回现实。
    汪映之笑着道:“走,不说糟心事儿了,咱们去吃张姨做的饭。”
    “好。”
    晚饭之后,气温转凉,南栀穿了一件薄毛衣,汪映之盖着毯子坐在院子里赏月亮,孕妇嗜睡,不一会她已经闭上了眼睛。南栀轻轻喊她,将她送回房间照顾她睡下,等她出来时,孙老伯也已经熄了灯。
    南栀看向对面一排黑乎乎的房间,恍然发觉吃饭时没有见到李颂安。
    .
    英国下了一场雪,带来寒冷的同时也带来一丝浪漫,今日松月泊不打算出门,他坐在壁炉旁看书。
    炉火带来一丝困意,又被身后的脚步声驱走。
    松月泊回过头,见松月亭跑过来。
    他放下书,月亭拉着他的胳膊说:“有你的电话。”
    有一点意外,松月泊想不出有谁会给他打电话,任凭松月亭将他拉了过去。
    接过话筒,对面人问,是不是松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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