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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园佃户们这才晓得,京城时的种种优待,并不是像管事说的那样,是庄园主人心好,而是朝中的要求。而公田佃户们如今的徭役也不重,在做事能够换来粮食的前提下,谁不肯多干点?至于征兵,这便是没法子的事,谁让这世道还没完全太平,好儿郎不保家卫国,没了家国,苦的还不是自己?
从黎国逃难来的流民入籍佃户,将一路的颠沛讲得催人泪下,在一部分人还在犹豫的时候,城外送米粮菜肉的队伍,带来了新的消息:城中所有庄园佃户,全家皆被逐出了庄园。
鸣水城如今虽然还不能出去,但开着大门,街上也允许人相隔一段距离戴着口罩出来转转,刚看到同乡的庄园佃户们简直惊呆了,不明白到底为什么。
送菜的队伍里的同乡摊摊手,“这我哪知道啊?反正,查出来你被锁在城中,李家嫂嫂和小家伙都被赶出来住了,我去看的时候,在村外搭了个草棚不肯走,要等你回去呢。”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分明是知道壮劳力被关在了城里,可能染了病,就要把也可能染病的妇孺都丢出来!心里还记了一点庄园收留之恩的佃户简直急得不行,恨不得现在就出城去看妻儿老小。
于是,在庄园佃户无家可归后,听到城中差役们宣传的奖励,简直是奖到了心坎上,个个都紧张追问起来。越听,越觉得入籍好,心底不由得种下了回家接了妻儿,再问问平日里老实肯干的朋友愿不愿意一起来的念头。
两家客店加上周围空出来的房子,原本住了几百号人、十几只商队,如今两家加起来,也只剩下了一半商队。
头领死去的商队中,仆从护卫们有的在瓜分货款,有的在商量如何回去报丧,报信后要不要回来,但更多的还是在询问着自己有没有资格在齐国留下。
就连劫后余生的商队头领,有的也生出了几分齐国虽然贫穷,但对百姓和客商都不错的念头。要不是一多半人都是楚国士族家臣,人脉和资源都在楚国,留在齐国也不像仆从们一样,还能有勤勤恳恳从佃户从头做起的动力,他们也想问问齐国愿不愿意收人了。
加入不了,就得考虑考虑如何挖墙脚,树倒猢狲散的商队留下的仆从本也是个大馅饼,但看着一个个都被拐走商量入籍的仆从护卫,损失巨大的客商们虽然知道保命已经算侥幸,贩卖易损易坏的食物布匹的客商们甚至还保住了本钱,仍是止不住地感到心痛。
好在,他们还能安慰自己,或许这就是好心有好报吧。
在知道接触疫病危机后好不容易休息了半天的县衙,再次忙碌起来,已经在做最后的筛查登记。不管是入籍还是脱籍,或是其他国家投奔,手续都办得飞快,只等开城后,迅速安排投入春耕。
乔县令笑得见牙不见眼,简家收归国有后的田地大多没变,但是为了保持舒适生活,庄子附近的开发并不深入,如今多了不少人,不管是入工坊还是去垦荒,都是件大好事。
他乐颠颠地来找还被困在床上养病的薛瑜,“殿下神机妙算,臣不及也。若早些时日告知众人被士族所弃,恐人心生乱,若再晚些,则只是小纠纷,此刻正正好。”
鸣水城封城后第二天,附近排查自家关门闭户的各个庄子就查完了人,一个个都害怕没回来的佃户其实早已染了病,忙不迭赶了一家子人出来。
怕死无可厚非,薛瑜只是借了一下力,将消息压后。人绝望的时候再绝望些只会麻木,但在希望来临时突然被背叛,就会爆发出痛苦。人这会安全回去,再大肆宣传一下城里默默洗过一遍的脑,挑拨挑拨庄园佃户与士族的关系,人口流失增多,地没人种、兵没人做,躺在佃户们身上吃饭的士族们大概也会有危机感要向中央皇权靠拢了。
被要求好好休息不能劳心的薛瑜看着他,幽幽发出灵魂三问,“……碑文写好了?统计做完了?疫病救治前后方案整理了?”
乔县令笑容一收,拱手后退,跑得比进门时还快。
碑文与其说是记录这场人祸,不如说是仓促做个扫盲,顺便立一个标杆做卫生与防疫宣传。方锦湖带回来了观主与疫病之间联系,虽然正式的审问结果还没拿到,但薛瑜在彻底清醒后就意识到了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鸣水和边关都守得太严,没有办法以患病病人传播疫病,于是这次的时疫变成了更不可控的动物传播。在彻底治疗结束后,挨个重新诊脉做调养时,秦思才突然发现,要不是在观主的药方送来前他们就有了一个治疗方案,观主的药方调整后才进入了治疗,若直接使用观主的药方,其实也不完全对症。
按薛瑜的猜测应该是太平道发现在某种诱导下可能产生什么疾病,但并不绝对,时间地点更不可控些,而且患病后病毒也可能发生变异。
有一个虎视眈眈盯着自己的对手并不好受,尤其是还会做病毒实验的那种。这时候,借着京中还没走的各个有一定名气的儒生名士来做防疫宣传,扫除病毒可能存在的土壤,就十分有用了。
太平道的举动无一不显示出认为她或者说齐国核心贵族们不配享受太平,这恰好印证了薛瑜的猜测。寒门不配,齐国贵族不配,剩下的草根出身的黎国更不可能,楚国世家不过王谢二字。
大病初愈精神不济,薛瑜没有继续想下去,看过送进城里的皇帝催促她回宫的消息,没过多久,就昏昏沉沉睡过去了。坐在旁边的方锦湖拿暖炉烘热了双手,才慢慢敷在了她头上穴位上,轻柔的力度和正好的温度十分熨帖,让人不知不觉地在睡梦中舒展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