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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薛瑜对方锦湖还是了解的。观风阁楼上方锦湖独自一间,隔壁住着流珠,从薛瑜辨认他态度有些转变,手下人也都各司其职忙碌起来后,她就撤了流珠时时刻刻的盯梢,流珠不累,她都累了。况且,到底是一男一女,总得给流珠留点私人空间。
装潢简单的屋舍里方锦湖赤着上身,拉开包扎的白布,之前不小心用力过度掐破的手心按上去就是一个血印,他却不知道痛一样,眉头紧锁,神色阴郁。
忍耐头痛本是多年习惯了的事,只不过在薛瑜身边,或许是喝到了对症的药物,之前的发作都相对减轻,扛过发作期也变得容易了起来。只这次是个例外,方锦湖说不清是因为情绪,还是因为卷土重来要连着之前减轻的部分一起疼,让人格外难以忍受。
他低头摸了摸结痂全部掉落,只剩下浅浅肉色疤痕没有消失的腹部,完全看不出曾有一道裂痕。
疼痛唤出了他糟糕透顶的情绪,但这一次,戾气对准的人只剩下自己。
肩头白布下的伤口结了一层薄痂,方锦湖按住发皱的边缘,用力撕下。
鲜血混着透明的液体渗出,糊上药膏时指关节发白,肩头的疼痛瞬间盖住了来自头颅的割裂痛楚,他又用力按了一下,皱紧的眉松开,好像戳的不是自己的皮肉,而是路上看到的要烂掉的尸首。
痛吗?还好。方锦湖抿着唇,指尖按在上面,像是拿不准主意要不要再来一刀。
随着方朔被抓进去审问,明香丸已经在方府彻底清扫干净,他也戒掉了多年,但习惯已经养成,在疼痛中总会浮现出若远若近的记忆。
留下伤口的那天薛瑜轻手轻脚的包扎,出神和严肃;薛瑜急匆匆按下他除了有点疼其实不影响活动的手臂;薛瑜喝药时看着他面不改色喝苦药,挑起的眉梢……
方锦湖拿了干净白布捆起手臂,下手很重,比起包扎更像是要勒断。
药物的刺痛将头疼分散出去一半,痛得多了,也就习惯了。冷汗、耳鸣、抽搐、疼痛,方锦湖披了件外袍躺了下去,在疼痛的间隙里模糊想着,若非突然发病,现在他该是在薛瑜屋中守候的。
“锦湖?”
薛瑜连着敲了三遍门,有些奇怪。以方锦湖的武艺,该是能早早听到她带着人来了才对,在观风阁又不是去潜行,谁也不会刻意收敛动静。但方锦湖一直没有开门,让她不免担心了起来。
是溜出去了?还是睡着了?
薛瑜再用力一敲,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缝,暗沉沉一片。原以为会难开的房门,压根没栓,让人十分想苦口婆心地教育一下男孩子在外也要注意安全。
赶了侍卫退出十几米,薛瑜推门反身关门一气呵成,天色已暗,阁内走廊都点了灯,只方锦湖屋内黑着,从明入暗,薛瑜的眼睛还没适应,只觉得除了从窗户透出的一丁点光芒,整间屋子就是一个能吞噬人的黑色山洞。
走近了看,才能发现窗户上蒙着一层黑布,薛瑜想了想没动,让眼睛适应光线后,往摆放着床的位置走去。
越近,药味和血腥味越浓郁。薛瑜这才肯定,进门时闻到的那股药味,不是自己喝药喝多了被腌入味了。
她算了算时间,秦思问诊时说方锦湖大约要半个月恢复,方锦湖自己也说半个月能好,如今半个多月了,怎么会还没好?
疑心一生,就难以压下,薛瑜皱起眉,不太肯定他是不是因为太久没动刀,在书房分别后这短暂时间里,跑去杀了个小动物发泄。
“锦湖?”
薛瑜已经看到了床上躺着的一团轮廓,试探着又叫了一声。之前她就发觉了,方锦湖睡觉很轻,除非病得恍恍惚惚,叫一声就能醒来。
方锦湖依然没有回应,忽高忽低的呼吸声在黑暗里,让空间显得极小,薛瑜意识到不对,阔步走过去,按住人形肩头。
抽气声响起,那团人形虽吃痛,却也顺着她的力道翻身过来。碰到颤抖潮热的身躯,薛瑜飞速抽回手,脑中灵光一闪,“你发病了?”
适应了室内的昏暗后,就能隐约看到平躺下来后,方锦湖面庞的轮廓,他微睁着眼看了看,挡住了自己的脸,蜷缩起来,“丑。”
声音嘶哑,内容扎心。薛瑜翻了翻眼睛,“我让人给你煮药,等天亮了请医令来。”
这个时辰去太医署找秦思,多半是找不到的。
前半句还好,方锦湖就像没听见一样,躺在那里发抖,听到“医令”,他霍然转身,一把拉住要起身的薛瑜,“不。”
一个字还是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拽住薛瑜手腕的力道最开始很大,薛瑜没防备之下被拉了个趔趄,但他很快松了松,就像是一个发热的手环,不具备拘束力。
薛瑜碰了碰他额头,摸到一片冷汗,想起刚刚摸到的肩膀异样感,看看他肩膀是不是伤口裂了,往下一看,虚掩着的外袍散乱一片,绷紧的肌肉上汗意点点,泛着光。
欣赏病人的漂亮肌肉也太不合时宜了,薛瑜面不改色地把眼睛转回来,单手按住他平躺下来,拆了半边衣裳,一碰裹了两层的包扎白布,湿漉漉一片。
这下,血腥味和药味的来源全找着了。
薛瑜差点被他气笑了,“为什么不要医令,你是病人,病人得吃药。”
方锦湖握着她的手腕没松,半睁着的眼睛恍惚极了,那双眼睛在微光里盈着一汪泪,“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