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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随着襄王脚步,被拉扯着吃到了前面的建设红利和商业利益的东荆士绅们,第一反应不是双方有了隔阂、襄王想要丢开他们斩草除根,而是他们给出的诚意是否还不够。
为此,递到白露山襄王府的帖子,再次变得像雪花一样多。
能留到现在的士绅们,大多数只是贪婪,并没有涉及些特殊的犯罪,但在薛瑜派出的税官们行事暗示下,逐渐从“诚意”的思考扩展开来。
介于女儿的身份和女婿的官位,经历问案仍不倒的金家主,不知不觉成为了士绅中的领头人物,在私下聚会后被请求着前往了白露山再次试图敲开王府大门。
冬耕在即,或许别的地方还在被军屯瞒着,或纠结着年初的曲辕犁应用事件,在对立与反感之间徘徊,相对关系融洽些的东荆,却是专门上门,询问他们到底缺了些什么。
一个时辰后,金家主回到了自己家中,面对夸着自己交际能力,等待着答案的同类们,苦笑了一下,把攥了一路已经汗湿了的纸张摊开,推到了众人眼前。
“殿下说,想要新技术,先想想我们做了些什么。”
聚集在金家的已然是东荆相对大士族的全部,看着不同形状的方块和备注数字,初看还不觉得有什么,催促着金家主赶紧说说正文,但在金家主的摇头下,几人对这张纸提起了重视。再一看,却猛地冒出来一身冷汗。
这哪里是胡乱画的涂鸦,这数字和形状,分明是他们族中的人口与耕田数量!
虽然数字与记忆里的有差别,但相差绝对不大。
襄王从哪弄到的这个?她想做什么?总不会是因为税没交够,打算抄家吧?!
几人抬起头互相看看,脸上的苦笑和心有余悸如出一辙。难怪税官一直提醒他们确认税额,却并不收取,原来是在这里等着!
隐田、隐户……士族能攫取的利益,不知不觉被襄王摸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打,打不过,跑,也跑不走,鱼死网破或许能两败俱伤,但要是能活着,谁不想安逸地活下去?
“这……欺人太甚。”哆嗦着嘴唇骂了一句的士族家主,声音小的只比蚊子声大些。
金家主喝了口茶压惊,喝到嘴里才想起来这样的新式煮茶法,还是襄王带来的。苦中回甘的味道也变得不是滋味了。
“襄王的态度已经明白了,冬耕或者后续的一些公田能享受到的东西,和我们手里没有在册登记的田地佃户,只能选一个。”
金家主没说出口的是,他总觉得,这是又一次投诚站队。站错地方的,也别指望抱着自家的财富小富即安。
一时间,屋中只有茶汤翻滚和啜饮的声音。
相处半年,从最初的合作和依附到现在,襄王一贯的态度都是,她能带来好处,前提是,都得听她的。
“今年你们的收成多了多少?我家最好的那两块地,比去年多了四成还多……”
没有人第一个站出来做选择,突然提及的好似毫不相干的收成问题问到了参会几人的心坎里。
“四成。”
“四成半。”
“三成九。”
大幅度的产量提升,对于佃户来说可能只是过个好年,明年的日子好过些,对于掌握庄园土地的士绅们,则等同于可支配的钱财再次增多。更令人惊叹的是,这样的收成提升稳定、可复制、比起他们付出的参与建设的投资多了不止一点。
报数后屋中再次陷入了沉默,金家主看看几人脸色,出声提醒,“税官应该明天就会再次上门,我让人打听过了,适合冬耕的时间没剩几天了。”
“哈。”有人苦笑一声,“我们还有的选吗?现在可不是襄王求着我们,是我们求着襄王,别把我们甩得太后面了。”
虽然还不能总结出一个明确的概念,但看着襄王搞出来的各项事情,隐隐的,所有人都明白,技术落后只会越来越落后,与更新技术后能够获得的利益相比,吐出来些原本的财富,也没什么。
给了金家主足够压力和暗示的薛瑜,第二天晚上就得到了新的税额汇报。
补交税收,和更新税额、耕田、人口统计的消息,并没有超出薛瑜的预料。士绅们联合起来玩了个心眼,在她调查出的数字范围附近报出自己的田地人口数量,看在绝大多数被吐了出来的份上,还算可以接受。
对耕田人口这种利益,不能逼得太狠,却也不能放松。
为了掩护自己家的利益,推动的官员之间的争夺,很快被情报捕捉到。
紧跟着被观察到的各县中官吏的倾轧争夺,掩盖在农科院下乡教导冬耕的表面下,并不起眼。薛瑜没有直接打断他们乱伸的手,某种程度上,从地方家族到地方官吏的资源倾斜转变,对官吏体系的地位提高还算有好处。
毕竟,贪官和滥用职权还能收拾,但像先前那样不屑做官或是做官后整日不干正事的情况,才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暗潮涌动的冬耕进程中,管理层面上的变化并不能为普通佃户感受到,绝大多数人只知道今年不仅能与公田佃户们一样开展冬耕,自家庄园里也安排了公田村落里配备的暖房。
在佃户们感受着新的变化的同时,受限于襄王的种种要求,明面上的限制与阻止并不能做得太过分,尤其是在佃户们获得些许收益对庄园整体有利的情况下,面对大势所趋,庄园管事们除了更强调“这一切都来源于你们有幸进入庄园、成为佃户”之类的感恩教育、奴性教育来获得忠诚外,很难找到更有力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