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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冬后的斩头台几乎没有停歇过,今年安排的问斩名单里虽有穷凶极恶的罪犯,但尚没出现过一个像去年“毒妇”那么故事性十足的犯人,尽管每天刑部都会安排人出来通知,宣布将要问斩和已经问斩的罪犯到底犯了什么罪行,以此警告和教育民众,但围观的人并不是很多。
直到,前一天突然改换了明日的问斩人员。
说别人,说江洋大盗、丧心病狂的杀人犯,或许京城百姓并不知道,但钟简两家都是这么多年实打实积攒下的名声,只是一朝好名声颠倒过来,从被夸奖羡慕变成了人人喊打的恶人。
去岁和年初押送案犯入京、乃至后来审案时,京城百姓就倒过泔水骂过人,一听说是这些曾经的贵族们被夺爵问斩,也要付出代价,跑得一个比一个快。
而此前不曾参与过这些的人,也被周围的人普及起“襄王智取道观”、“襄王智勇双全平叛抗疫”、“襄王英雄救美”等等故事,听得人一愣一愣的,对那个离开许久的襄王,也有了清晰的印象。
虽然印象不一定对就是了。
十月三十,问斩的时间一般都安排在阳光最好的午时,薛瑜作为监斩官缓步走上,不需要她去操心流程,准确的说,在大理寺和刑部两方和她的联系里,只要不出现劫法场这种事,她都只用做个吉祥物。
亲卫守卫她,禁军检查周边环境,一环环紧扣,薛瑜扫了眼陪同的官员,温声安抚,“不会出问题的。”
平常和同僚轮流监斩,今天来做副手的大理寺丞,闻言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他万万没想到,今年一直不常有人来的普法威慑行刑,在安排了两倍于平日的人手后,还没有来旁观的人群多,以至于让襄王发现后紧急派人去联系兵马司和京兆府调人,避免出现秩序混乱和浑水摸鱼。
真见鬼,这可是杀人掉脑袋的事,来这里的人难不成当这里是在办庙会社火吗?!
大理寺丞紧张得厉害,但站在土台前捧着帛书负责念出罪行和罪名的差役,望着被拦在不远处的人群,想想刚刚襄王殿下让人传来的话,见到人挤人就有些脚软的腿慢慢绷直,心中生出一股豪情与责任感,声音也变得坚定而雄浑。
‘人来的越多,就说明能听到律法规训和反面教训的人越多……这不就是我工作的意义吗!’
负责宣读这些内容的差役只看到了下方的反响和怒火极其热烈,并不明白,除了对罪行的厌恶排斥外,当跪在这里的是曾经的贵族的时候,拜高踩低,是许多人心底会有的恶念。
穿着囚服的两队人被依次押了上来。
钟大老了许多,钟二也瘦了许多,瘦下来后两人的明显相似就显露了出来。他们拖着步子被押上土台,钟大眯眼看过来,听着人潮中的连声声讨,一直面无表情干巴的脸上,神色一变。薛瑜以为他要说什么,招来陈关嘱咐了几句,再看过去时,一排人都慢慢被推搡着跪下了。
钟简两家即便只算主脉,人口也不少,死罪的仆从已经处置过,幼童和只是受到牵连、身上罪名不至死的妇人老人,并不在这些人中,零零散散只跪了不到二十人。
薛瑜目力上佳,远远地将这些人背后的斩牌和自己手上的单子一一对应,若有所思地扫过他们。
比起株连九族和连坐,只究一户让皇帝在处理到处都是姻亲关系、嫡脉庶脉的士族犯罪时,显得格外克制。
须发都还算整洁,除了麻衣囚服显得简陋外,还保留了最后的体面。
从对弯曲的四肢和绑在身后的手观察来看,这大半年来,两姓人在矿山里干活的经历,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痕迹。
薛瑜起身清了清嗓子,有意压了声音显得威严些,宣读起准备好的罪状:“钟秉德……”
红衣王侯的声音像一盆冰冷的水,让群情激奋的人群慢慢噤声。因为这批人的罪行都相对特殊和重大,得一个个来,但人数又不少,薛瑜加快了些速度。
刚开口,跪在原地的钟大就一颤,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又很快转为怨恨,“我不服!”
突然爆发的含糊喊声,连严阵以待正在擦斧子的刽子手都愣了一下,上前赶紧把扭着身子正在试图回头的中年人按住,头紧紧贴在地面上,“老实点!现在喊冤,晚了!”
死到临头喊冤枉的人,一百个里怎么也能见个二三十个,刽子手一咧嘴,心中暗忖,没想到这些贵族们,也怕死啊。
薛瑜落下对钟大的一个字,“……斩!”
刽子手挑走钟大背后的斩牌,之前一直麻木着,突然开始挣扎的钟大,尽管被制住,仍在努力挣脱桎梏,“阿璟就不该z——”
前两个字刚蹦出来,薛瑜就眼皮一跳,前方陈关干脆利落地一挥手,刽子手的斧头划出一条雪亮弧光。
钟大还有什么话,再也说不出口了。
头颅抛飞而出,张着嘴的脑袋掉到台下,冲到最前面来骂人的百姓被死不瞑目的脑袋吓了一跳,退后两步,“啊!舌头没了还能说话,怕不是妖怪!”
薛瑜心中微松,别人不知道“阿璟”是谁,她却知道的。还好安排了陈关去前面盯着,大庭广众之下,让钟大说出什么皇室秘闻,就闹得有些难看了。
不过,钟大作为舅舅,在这个时候提起先太子,想说的到底是……不该什么?做?捉?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