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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力咳嗽一声, 不为所动,反而提醒他,“江陵城在重点查私贩烈酒,队伍里要是有偷偷运来的,最好现在就去处理掉。查到我们起码还有一个时辰,足够了。”
苏家管事头皮一麻。
两人过往身份不同,但苏合上位后清洗了一遍苏家,管事是聪明人,就算看不上牛力,也会让自己表现出服从。两人唯一的争执在楚国,被热烈追捧又的确有真材实料的各家烈酒,几乎一个照面就征服了饮酒者,在他们深入楚国选择贩回去的新商品的时候,也是一样。
齐国的变化让两国之间的商路变得活跃起来,不再仅仅是楚国单方的倾销买卖,今年冬天路上奔波着的商队比过往多了不止一点,才有了多了一次的行商路线。
由于清颜阁的货物和楚国部分家族签了外销,其他货物也如雨后春笋般,出现了楚国版本,商队赚得不如上次多,这让刚尝到甜头被派来重点关注的随行管事们有些着急。
见过了不一样风景的楚国人没有气馁,而是寻求着新的商机,而烈酒的出现,就是他们一起选择的新的贩卖货物。它足够特别,也足够昂贵。
但这个提议在把握着钱款的牛力这里碰了壁,不管怎么说服,他都不愿意贩。
抱怨和指责在返程的前半途持续了许多天,直到商队在路上打听到国内开展的禁酒,才一个个硬生生打了个寒颤,折回来恭维牛力的远见。
“那怎么会呢?”苏家管事撑着笑脸。
禁止归禁止,私下贩酒的赚头绝对不少。
“咔嚓——”
已经很久没动过的队伍前排,突然爆发出一阵陶瓷碎裂的声响,惊呼和抽刀声夹杂在一起响起,牛力霍然起身,扶着车厢走出去,远远看向前方。
风中带来了不明显的酒气。
“你们做什么!我自己喝的酒,你们也要管?真是没见识的乡下人,胆小怕事,连口酒都怕!”
被带出队伍的人远远看过去打扮还算正派精致,但他粗糙的鞋和发髻暴露了他并不属于楚国士族阶层的真相,模仿扎起的头发只是看起来像士族常束的发型罢了,根本唬不住人。
要么是小士族安排的下属,要么是动了心思赚钱的士族佃户。
驴车也被牵到旁边,牛力看着披甲的兵卒上车抱出来碎裂的酒坛,转向苏家管事,指了指前面的闹剧,在他煞白的脸色里开口,“现在就是还有一个多时辰了,你们到底藏了几坛,最好现在就调头去解决。”
队伍里听到前方的闹剧,发出嘲弄笑声的不在少数,但也有人像齐国这支商队一样,分出几人驾车悄悄后撤。
带人在城墙上巡视的守将,眯眼看清了进城队伍里不断分流离开的人,见怪不怪地挪开了眼睛。
这样心怀侥幸的情况,在过去的几天里时有发生,只要没有被检查到,不算入关,他也乐于放这些人一马。
楚国的烈酒,饶是最能喝酒的人,都不一定能喝完一碗。喝酒误事是必然情况,再加上好酒使人格外眷恋上瘾,军法控制住的军中藏酒问题会不会重演,谁也说不好。而各种烈酒层次不一,但同样偏向昂贵的酒钱,在无力购买时有没有可能让人铤而走险,就更不确定了。
而收缴的烈酒囤积在营中,不能营中知法犯法自己享用,也不能贩卖回去,堆多了弊大于利。把美酒放在馋虫面前,无异于用金钱美女挑战一个人的底线。
真正开始紧抓禁酒,他才发觉,烈酒带来了多么可怕的变化可能。江陵多丘陵,好在土壤肥沃,军屯和民田出产的粮食相当丰富,足以支撑和楚国交流后耽于享乐的士族们的生活,也能让平民们果腹。当然,越过丘陵,平原更多的越州士族们也一样。
但有了烈酒的扰乱,光是他抓起来的酒贩子的汇报里,就有不下五家之前没有酿酒方子、设立酒窖的士族们,扩大了酒窖,填进去了足够一个月吃用的粮食。
虽然上面传来的禁令是针对太平道和道教的限制,但守将总觉得,背后真正的原因,不过是因为粮食。
越州丰产,家底偏厚,还能撑得住这样折腾,他们可不行。
旁人不知道守将心中转过了什么念头,只觉得风声更紧,被看管得更严了一些。心存侥幸为了利益铤而走险的酒贩们,在源头和售卖出口同时被限制的时候,逐渐变得无计可施,慢慢的,烈酒就成了传闻中的存在,虽在士族们口中有抱怨,但没人会在这个时候去挑衅皇权。
齐国返回的商队平平安安过了关,作为半官方性质的队伍,在益州郡接到了益州郡守的请求,带上了益州郡本年的贡品,一起上京。
从只有些冷的南方,迎着寒风一路向北。
齐国北部边境线上,薛瑜刚带着队伍中的技术人员,刚刚完成对一段内城的探访。
天色擦黑,边城并不大,城墙后不远,是城中与附近的村落形成的小型集市,里面还有带着大锅出来的,豆粥的香气远远飘散开来。
薛瑜入乡随俗,已经换上了皮袄,调养锻炼一年带来的好处就是不再那么怕冷,但她看了看旁边对手心吹气,正搓着露在外面被冻得有些僵硬的手的画师,“走吧,先去吃口热乎的再赶路。”
走到近前,薛瑜才发觉来吃粥的人手中都拎着小袋子,排队到前面盛一碗粥,也将袋子倒空,豆粒和细碎的粟米黍米落下发出悦耳的响声。不是用钱买吃的,而是以物易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