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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温和,但仆从吓得一个激灵跪倒车内脚踏前,“郎君有所不知,我们兄弟出去转了几日,实在无颜回来见您啊!似是有人故意设阻,不许我们去探听些许内情,过往相识的人也换了一番嘴脸,又有人在旁边紧紧跟随,我们也不敢这么早返回……”
求饶和说情的声音很快被打断,楚国使臣皱眉,“行了,没有大族在此,皇室爪牙自然四处都是,打听不到就算了。说说查探到的事吧。”
仆从有了他的饶恕认同,连忙竹筒倒豆子般说出自己的见闻。使臣边听,边心中暗忖,钟简一失,齐国脱困,听这些后续的安排,约莫也不会再有成气候的大族统领一方,齐国与楚国的相似之处,显然是越来越少了。
“……你说,连平康坊的人手都折了,清洗了不少,惟那什么剧院马首是瞻?襄王这份心,倒是很大啊。”使臣眼中闪过一缕兴味,“改道,去买一份《大齐要闻》瞧瞧。”
他捕捉到一个明显的信号。虽然齐国尚未立储,但四皇子从军后无声无息、连一点水花都没冒出来,除了走的路子是齐国一贯的储君入军中培养的路子外,形象和认知上比起处处渗透的襄王可就差远了。
而齐国君主若即若离的态度,就让人选变得有些耐人寻味。
当堂驳斥是真,安排同游也是真。若不是齐国皇帝安排,哪有为了给友邦介绍安阳城风土人情,就派来一国王侯作伴这种事呢?
但除了不太在意中原礼法的金帐汗国,以及明显出使的主使心性贪婪冒进、以至于不会将礼法放在心上的黎国队伍,一般来说,大人物们起码绝不会将自家的继承人和别国公主摆在一起,任人猜量婚事的。要继承皇位,嫡妻以及未来的嫡子流着别国血脉可不行。就算只是个可能,也会吓退未来继承人的一些美好姻缘,大可不必这样安排。
论起态度,襄王每每也只是略谈些话,谨守距离,应是断无结亲的意思。
那么,城中的形象塑造,是襄王有意与齐皇博弈,还是……
楚国使臣自觉抓住良机,有心再推一把,让两人间的裂缝或者疑心加剧,心中正琢磨着该如何在离开前布局,就听外面车夫和仆从一阵声响,“郎君,买书的人太多,我们在旁边阴凉处略等等,喝口清茶配点心可好?”
“嗯,去吧。”楚国使臣点头应允,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楚国使臣这才注意到外面的阵阵声音。
他挑帘子望去,的确如仆从所说,面前的长街上人头涌动,拥挤非常,还有挑着担子、背着褡裢的小贩在里面窜来窜去,兜售着他们的零嘴和小玩意,只看前面人手里拿着的东西,就知道这些小贩已然来过许多次,这支有些混乱的、不仔细辨认都看不到源头在哪里的队伍已经排了不止一两刻的队伍,自家仆从去买书,绝不是一时片刻能等回来的事。
这样子,哪里是书肆门前该有的清幽雅致,简直像是什么穷酸抢购的集市了。
“一点秩序也无,真是……”楚国使臣摇头暗自嗤笑,对穷乡僻壤日久,只不过这两年才有了好转的齐国仍是看不上眼。
身边留下的仆从已经适时搭起小炉,在树荫下大喇喇占据一块地方,为使臣烹茶,使臣无心下地多看看周围,但对如此多人聚集,心中仍有些好奇,打发人去探探消息。
没多久,去探听消息的仆从就回来了,“诶哟,咱们来得可正巧呢。郎君想读《大齐要闻》,但先前书肆里的存量短短两天就卖了个精光,今天恰恰是新送来的一批到货,这些都是与郎君有一样有着高雅兴趣的读书人,一听到有了心心念念的书,这不就都撞上了?”
仆从是想活跃气氛,拐弯抹角地夸夸自家主人,没想到话刚说完,就见楚国使臣脸色一冷,竟是马屁拍到了蹄子上,刚刚还缓和的神色不悦起来。
仆从不知缘由,只能紧张地换了个话题各种逗乐,楚国使臣不悦地止住他,重撩开帘子望去。
这样的人山人海,竟都是读过圣贤书的读书人?挤成这样,哪还有一点身份和雅致可言?真是斯文扫地、败坏名声,连他都被连累了!
但他刚转眼,就忽地在人群中看到了眼熟的人影。
“他怎么会在此处?”楚国使臣一怔,这下才细细打量人群中众人,“两个、三个……”
齐国局势不同往日,能被派来出使的臣子就算身份不像另外两国那么高,但有着自己的手腕,而在楚国都城内能生存得好、取得上司信任,楚国使臣自有他的一番认人和记忆的玲珑心思,短短几瞬就将这里的许多人和自己印象里对上了号。
“王家的那位夫子月前说要闭门钻研难题,原来不是钻研难题,是派人来此买到了新书,才掩人耳目地苦读起来?一次仍嫌不足,这是又派了新人来。”
“刘家请的西席、卢氏的门客、杜家据说又出来游学的小郎君……”
若非清楚自己在哪里,站在哪国的土地上,楚国使臣在人群中辨认出这么多熟悉的人影,简直就要将这里误认成了楚国哪里的世家藏书阁敞开大门、广迎天下人了!
一个个的,哪里是因为他们放在表面上的原因出游、闭门,分明是不辞千里,跑到了齐国来买书!
他认出的就有这么多人,认不出的人里,谁知道有没有哪家的商队管事、哪家的贴心仆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