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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崔国相身后不远的崔如许一惊。
皇帝的不信任,竟已经到了如此地步,牢牢监视着他们与人往来吗?
坐在上首的老人眉眼被串珠遮挡,看不清神色,但怀疑又冰冷的打量如有实质地黏在了他们身上。
崔国相撩了撩眼皮,“小儿读书会友,去岁请动襄王出手时,允诺的一些书本还没送齐,被齐国襄王追来讨要,让陛下见笑了。”
他回答得异常沉稳,殿内部分人听说存在他们不知道的私下往来后,刚生出的怀疑被瞬间打消。龙江堤筑堤的事,国内掏了钱,但真的算下来,还是少给了的,崔家为国还人情,联络也就联络了。
气氛刚松缓些,就有了反驳声,“若当真为国,怎的不摆上台面,告知陛下,反倒要陛下来询问?莫非,国相觉得几十年辛苦,就能做得了陛下的主吗?!”
崔氏门生们里沉不住气的几人,闻言脸色大变,对说话的武将怒目而视。
往常朝中相互攻讦都成了习惯,骂两句崔家独断,那也是私下里骂的,放到台面上,从未有过这般咄咄逼人的样子,当真是欺人太甚!
他们立刻出列反唇相讥,斥对方为胡言乱语扣帽子,但另一些崔氏门生入朝时间久,想得更深些。
黎皇虽然做出了礼贤下士的尊敬模样,但实际上,最听不得人提崔相劳苦,以及他被崔相做主的事,更别说今天还提了一句叛国的内容,哪一个都是在往他的怒气点上踩。
这些武将看着蠢笨冲动,但也知道哪些点绝不能提,要不然朝中也不会维持住这么久的平和,今天这样的做派,莫非是受了指使?
他们越过前排的同僚,微微仰头,隔空看向高处的皇帝。
黎皇淡淡笑着,但声音冷酷,“会友?相隔千里,一年四五次传信,看来两人相交甚笃。”
“陛下圣明。”崔国相好像没听出来他的嘲讽。
“陛下待国相拳拳之心,国相怎能如此待陛下?!”
“国相年迈一时误入歧路,该早些回头才是。”
崔国相的态度激出了武将的逆反,有人痛心,有人“劝说”。崔氏门生们除了几个愣头青气红了脸在大声与人辩驳,声音却压不过武将们外,大多都只是向外一步施礼,口称圣明,表明自己的态度。
黎皇看着下面的发展,崔相老迈的脸上什么惊慌和委屈都没有,仍是许多年如一日的平静镇定,好像胜券在握。他忍不住咬了咬后槽牙,松动的齿列让他生出一阵无力感。
“朕信国相。”黎皇清了清嗓子,止住这场闹剧般的指责,看向崔相,却始终没等到老人抬头与他对视。他目光闪烁几分,“朕信了你六十年,你当真,初心未改?”
“陛下!”
“陛下,口说无凭啊!”
下方武将的焦急劝说声传了上来,像是生怕他就这样轻巧揭过此事。黎皇抬抬手,止住他们的嘈杂声音。
坐在高处,若年纪轻些,目力上佳的时候,能将所有人的神色和暗地勾缠看得一清二楚,但他清晰地知道,自己已经老了,老得过分了,对朝中的暗潮,他只能从自己的消息渠道捕捉动向,再看不清这些混账的即时反应。
但没有人知道,他就还是那个威严又强大、对事事了然于心的君主。
崔国相扶了一下身边御赐的拐杖,“臣,从未有变。”
“好一个从未有变!”黎皇说不清自己胸膛里燃烧的是什么,只觉得连呼吸都变得吃力了,但一直保持着的姿态没有垮下去,“那你来告诉朕,你与齐国是在做什么?!”
他还记得带兄弟们在乱世里试图莽出个未来的年少时,崔相就是那个时候,带着神神叨叨的观星结果,一口咬定他就是未来明主,定鼎天下之君。
他为君,他为臣,一起走过了这么多年。
他不想怀疑的,崔相于他,亦师亦友,他给过崔家很多机会,但是……
崔国相仰头看他,“陛下多虑了。但离乡法令,还请陛下三思。”
看着仍是这样的平淡态度的崔相,黎皇刚缓和些的胸闷又升了起来。那一双眼里的波动,和过去的神色几乎没有区别,不论他只是个只有力气和义气的穷小子的时候,还是后来,还是如今,崔相好像从未变过。
变的到底是他,还是崔相,他不想深想。
黎皇咬牙站了起来,噌地拔出腰侧佩剑,直指老人,殿内侍卫随之而动,松松围住了前方国相。
“你当真以为,朕不会杀你?!”
他下意识没有说出口“不臣之心”或是“叛国”这样明确的词。
但看着迅速上前一步护在崔相身边的人,黎皇脸色仍阴鸷了下来。崔半朝,民间的童谣唱得半点不错!
他握着长剑,剑尖却是游移的,手腕传来的重量再明显不过地告诉着他衰弱的身体状况,他拿起剑都吃力,早不复过去的勇猛,就算现在让他真的扔出剑刺崔相,剑也是飞出两步当啷落地的结果。
黎皇的喘息声粗重起来,下方被指着的崔相,却皱了皱眉,“陛下,臣为国相,早先与他国接触,与如今的为国议事往来,有何区别?几封信臣回去呈来,陛下小心气怒伤身——”
崔国相坦荡的态度,安抚了黎皇的怒气,剑尖垂下来,还没开口,殿内情况突变。
“当替陛下除崔贼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