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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一个小小的金吾卫做事对错,着实对殿内局势产生不了什么影响。重新站起来的中年武将向上一抱拳,“陛下,金吾卫不听陛下之命,臣愿为陛下分忧。”
或多或少没想到如今发展的武将们,也纷纷动了起来,“臣等为陛下擒拿案犯!”文臣武将之间有关系尚可的,也就有关系恶劣的,在若有若无的引导下,关系恶劣、反感崔氏把持政事的人数还更多些。眼看动起手来,在擒拿中,公报私仇的大有人在。
从高处看,与其说这是严肃又庄重的大朝现场,不如说是两批人的打群架现场。
黎皇看着两派泾渭分明的人,又看看他的儿子们,他眼前有些模糊,失神了一瞬,将文臣们的怒喝和绝望呼喊关在了耳朵外面。
他有些累了。
黎皇搭住内侍送上来的手臂,将自己沉重的身躯转移了一部分重量,“阻拦者,一并下狱,家小同样,待审问清楚再放出来。退朝。”
听到“家小”二字,文臣们脸上的难以置信更多了,从黎皇的话里,也听出了他的决绝与不容反抗,起码有一半的人,在恐惧中生出了退缩之念。有了念头,阻拦的动作也变得柔和起来。很多时候,自己能死,但牵扯到家小,就多出了几分顾忌。
崔如许估量着两边的实力,看到一人阻拦之下被打破了脑袋,瞳孔微缩。他低头理了理父亲的头发,眼睛酸得厉害,却干涩得一滴泪也落不下来,轻叹一声,“时也命也。”
事已至此,过去的许多布局在暴力破局下完全不能用了。
他靠近吏部尚书,低声道,“师兄,总有人要留下来在外奔走。狄罗人入秋前必会动手,别让父亲去得一点也不心安。父亲的尸首,就请你多看顾了。”
文武武力值悬殊,他的武艺十几年前就被废了,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剩下的一些人武艺也并不高明,金吾卫在表露出不愿意后就被人堵了起来,面对成名已久的将领们有几成胜算尚未可知。
杀是杀不出去的。与其让崔氏的故旧与门生都折在这里,还是先低头护住最要紧的部分。
狄罗人想要开战,如今的黎国,着实经不起朝堂大幅度动荡,这是家族的心血,也是百姓的家园,能多守住一日是一日。
嘱咐完,崔如许避开来抓他衣袖阻拦的吏部尚书的手,轻轻放下在荒唐又意外的攻击下死不瞑目的父亲头颅,起身拦住前面已经快打急眼的文臣,“我随他们去。”
“如许!”
吏部尚书快五十了,跪下来再起身时差点栽倒在地,阻拦不及,眼睁睁看着师父仅剩的儿子走向对面。
崔如许走得很平稳,好像不是在走向监狱与死亡,而是前往什么花宴诗会,气度与崔国相如出一辙。
他越众而出,面对武将的嘲笑,回头弯腰施了一礼,“崔某多谢各位为我父、为我崔氏仗义执言。”
这一日,崔氏被宣布叛国,满门入狱,牵连一十七户,黎国平川城为之震动。
外界的震惊和质疑声潮还没泛起来的时候,崔氏几人和殿内抓到的十多个倔强阻拦的文臣,刚被押往天牢,自宫中传来的命令安排了几人分别带着人手去捉人,为首的就是黎四皇子。这印证了他对先前自己表现的估计,高高兴兴地去做事了。
离开皇宫的武将们,大多眼睛亮得出奇,对摆脱桎梏的未来生活充满期待,也有人心中隐隐泛着担忧和不安,但去寻找根源,却又无迹可寻。
其中,以当堂杀了人、之后又仅仅被禁足削官的中年武将最为显眼。他之前并不起眼,但这次离宫时,总有人来与他打招呼说几句话,最后还是赔笑告饶后,才得以脱身回家。
快马奔进家门,他风一样冲进屋内关了门,靠在门板上,心还是砰砰直跳,在鬼门关走了一个来回的兴奋和恐惧攫着他的心脏,让他忍不住想笑,又忍不住打起哆嗦。
门外响起了置办的宅子里管家的询问声,“……您出什么事了吗?”
中年武将拉开门,“去,请到隔壁郡娘家做客的夫人和小郎君们回来。”他哈哈大笑,“再不用怕了!”
管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主人的神色有些瘆人,喏喏地应了下来。
中年武将没注意他,兀自兴奋着,“那道人说得没错!陛下当真赏识了我,风头过了,我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远方,谢宴清独坐屋顶,拎起酒坛遥敬北方。
第330章 . 下狱 人是会变的。
崔齐光的十几年人生中, 饶是通过读书、游历增长了阅历见识,也从不知道监狱是什么样的,监狱于他来说, 只是一个符号。
但现在他知道了。
平川城的天牢是百余年前用到现在的, 陈旧又阴森,角落里的蛛网上挂着潮气, 明明到了夏天,这里还是一片森冷。
他在有人上门抓捕时动手反抗了, 吃了些苦头,被堵了嘴,拖着一条腿跌跌撞撞被推进一间牢房,抬眼就看到了跪坐着的叔父。崔氏主脉里没有女眷留存,但不远处飘过来的隔房婶娘和姐妹的啜泣声, 若有若无地令人心情烦躁。
再远些,为他们出头一起被下了狱的官员们的声音几乎听不到了, 反倒是审问其他案犯时, 响起的痛呼和皮开肉绽的声音令人时不时心头就是一紧。
半天时间, 他们这些被认为是叛国的案犯,倒是没有受刑,连问审和剥去衣物都不曾,除了所处的地方之外,与在外间时差不了太多。崔氏余威尚在, 过往的施恩与善心得了回报, 只有像崔齐光这样反抗了的,才被带人捉拿的主将动了手,大多也被跟出去的差役和兵卒拦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