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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妃脸色暗沉下去,面皮像被薛瑜的话撕了下来,血淋淋的。
她不轻松,一直都不轻松。
薛瑜不想和她纠缠这个话题,疲倦的大脑有些乱。
林妃和方朔被抓到一起关起来,皇帝会不知道她的身份吗?
皇帝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他知道了,却没有瞒着她他知道的事实,也没有阻止她接触朝臣、接触林妃。所以是知道她是女子后默认,还是缺少继承人后的无可奈何?
薛瑜本以为回京后的储位顺理成章、理所当然,如今站在冷寂的清秋宫,背后却一阵阵的发冷。
仔细想想,皇帝说立储,却没有说要立谁。自古传承都重视血脉、重视男女香火,皇帝会能免俗吗?
若她这个呼声最高的人不是皇帝如今确定的储君人选,她的返回,和史书上的藩王入京被剪除羽翼,有什么区别?
有那么一瞬间,薛瑜想要先下手为强。她这样的身份,对新君和现在的君主都是个威胁,要保命,只有用非常手段。
她有兵,有支持的臣子,方朔已死,知情的方锦绣疯了,钟南嘉不会乱说话,方锦湖一定程度上是站在她这边的,除掉林妃和皇帝,她的身份就永远是秘密。
仔细算算,弑君禅位的事,她做起来居然还有几分可能。
但是……
薛瑜闭了闭眼。
她的羽翼已成,是在皇帝放任和信任之下成长起来的,若没有皇帝的放权,她怎么也走不到现在这一步。
皇帝提到林妃的淡漠,封宫圈禁林妃的行为,他曾经对她像父亲一样的温和笑骂,来之前的老小孩似的坚持要征战……一幕一幕在薛瑜眼前闪过。
她不信利益面前的人心,但,她想赌一次。
没有血脉、不是男儿……这都是她的劣势。但她才是皇帝一手教出来的继承人,糅合他的理想的储君候选,不是吗?
薛瑜艰难吞咽了一下,将砸落身旁的佛珠扔还给林妃,转身欲走,走到门槛前,鬼使神差地回头,定定看了一眼痴痴的林妃,“你养了我十几年,一点情分也无?”
她说不清心口的不甘和委屈难过,到底是因为皇帝,还是因为林妃,但问出了口,她只觉得轻松。
林妃捏着佛珠,怨恨地仰头瞪着她,咬牙切齿,“你以为我没有吗?你这个怪物,从小就是个怪物!哪里像个孩子!我想培养你,想亲近你,你根本不在意,顶撞我,悖逆我……情分?是你先不把我当母亲,我只能用教训怪物的办法教训你!”
林妃声嘶力竭,薛瑜皱了皱眉,她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却又觉得这不过是林妃在推卸责任发泄情绪,轻轻叹了口气,“以后,你好自为之。”
薛瑜关上了门。
走出清秋宫,陈关等人迎了上来,看着薛瑜难看的脸色,心底直打鼓。还没说什么,就听薛瑜轻声吩咐,“让人去驿馆守着十二,生人勿进。叫醒跟回来的女兵,随我一起去宝德殿。”
不是刚从那里过来?陈关心底疑惑,对这两项吩咐有些摸不着头脑,但看着薛瑜透着肃杀的脸,还是点头应诺。
薛瑜重新站在宝德殿门前,仰头看了看匾额和金色的飞檐。
她好像又回到了为自己争取活路的那天,但这次没有人再阻拦她。
从殿内走出的常修略欠了欠身,迎了上来,声音里掺杂着疑惑,“殿下来了。”
薛瑜冲着殿门撩袍跪倒,“请内侍通禀,我来向陛下请罪。”
常修眼睛扫了一圈薛瑜身后拱卫的亲卫,虽是女兵,但气势与禁军相差不远,甚至血气更浓烈些,只是因着站在薛瑜身后,才像鹰犬收起利爪,乖顺地停了下来。
襄王向来不爱摆架子,这个样子,可不像是来请罪的。
常修见薛瑜坚持,没有再扶,匆匆回了殿内。薛瑜跪在殿门前,来往巡视的禁军都避开了这里,明里暗里偷看着襄王,虽是卑微的跪着,但气度不凡,威仪凛然,任谁看了都要赞一声天潢贵胄。
薛瑜跪着,心头的浮躁一点点平静下来。
等到常修回来请她进殿,薛瑜已经不再为自己可能失败焦虑。
皇帝坐在殿内屏风后,床边小几上摆了几分折子,是熟悉的回到寝居还要继续办公的架势。薛瑜进门他头都没抬,挥退了人,好像随口一提,“今日朝中提出立储,朕允了。”
皇帝没有放出气势,坐在那里像一个普通的家翁,薛瑜垂下眼,跪了下来,“儿臣有罪,隐瞒身份欺瞒陛下。”
“欺君之罪,你还敢来见朕?你该知道,朕可不会允你上位。”
薛瑜仰头看向他,明明是跪着的,气势却像是与皇帝并肩平齐,“黎国献城,北境雪山初定,荆州方平,若无这些,陛下选的储君,大约也坐不稳位置。”
“放肆!”皇帝怒喝一声,一拍桌子,“当朕不会杀你不成?”
薛瑜低头,“陛下不会。”
皇帝喷出一声鼻息,像是被气笑了,“哦?”
“没有人比我更合适。”薛瑜平静极了,“若陛下无心无意,培养教导的情分也不是作伪。陛下目光长远,要的是齐国中兴,我姓薛,这就够了。”
薛瑜俯身叩首,“陛下或许不当我是儿子,但我得记陛下的恩情,认陛下这位父亲。”
皇帝冷斥,“你就这样对你的父亲?用你的功劳恐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