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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你们看!”
“齐国又放灯了!”
被惊呼声叫醒的将领们拎着头盔扣到脑袋上,没解的甲胄跑动时踢里哐啷响,仰头看向天上,点点橙黄火光,无限接近他们曾承受过的火攻,看见就是头皮一麻,一挥手,“一二三,准备,射!”
离得近了,能看清那不是火箭,而是一个个大灯笼,接近秋日的东南风吹着对面城墙上飘起来的灯笼飞来,飘飘摇摇的,下面还垂着字条或小篮子。看似无害的大灯笼,将领们却丝毫不敢小觑,“快,不能让它们飞过来!”
也不知齐国到底请了什么鲁班还是墨子后人,让对面的弓箭射程变远,楚国多年来自觉精良的军械自豪,在此前的内战中被打碎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在龙江大败后也碎得差不多了。
过去的轻蔑,和被世家们维持住的楚国高傲,在吃了败仗后,都变成了认同齐国崛起的观念的踏脚石。
弓箭射程上,楚国是远远比不上对面的。两边距离本就不算太远,等到灯笼飞到营地弓箭手的射程中时,再射落也有些迟了。
好在这不是齐国第一次放灯过来,大概也不是最后一次,灯笼带来的可能是火油、雷火,也可能是字条,一者伤人,一者伤心。紧急调动人手来灭火和防备天降杀伤性武器的准备,还算有条不紊。
有时候将领们会想,在这里坚持久一点,或许不必齐国出战,他们就会在五花八门的军械攻势下一败涂地。
刚刚在新的安排上用印,准备睡下的谢宴清被突然嘈杂起来的营地惊起,一撩营帐冲了出来,仰头看去,漫天散开的火光倒映在他瞳孔中,像那夜江上大火,他情不自禁地握紧了拳。
天上灯笼被射穿,化作一个个火球坠落下来,一团团火光在天上和营地间爆开,猝然大亮的火光照亮了灯笼下的字条,被射穿后爆开的灯笼中,也飘飘摇摇地散落下许多纸张。
“谢家主,你看,齐国着实欺人太甚!”
看到散落的纸张,将领们都是背后一凉,有人反应极快,当机立断地向谢宴清告了一状,把决断责任扔了出去,好像就能让自己变成受尽委屈的小可怜。他回头收到同僚的赞叹眼神,偷偷抹掉了额头的冷汗。
谢宴清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他不瞎,看得清字条上的字。
“……为贺太子生辰,军民同乐,卤鸡、炸鱼……”
这是报菜名的。
还有写着齐国入籍条件的、写着太子和皇帝的大胜的、写着马上秋收眼看今年要大丰收的、写着齐国招考报名的、写着入籍后勤劳致富小故事的……
谢宴清不懂什么叫做病毒式宣传,也不知道传单小广告的威力,但他看得出来,在这样简单到滑稽、大喇喇宣布着自家优势的纸条空投下,军心进一步涣散了。
“弓箭手携重盾越前三十里,全部焚烧,一张不许私藏。”
谢宴清沉声宣布处置,由他带来的部下,亲自完成这个任务。
营地在灭火和集中焚烧中慢慢重归平静,夜深人静之时,隐约还能听到来自对面的号子声和歌声,扰得人心烦意乱。躺下的谢宴清看着帐顶,一个名字在唇边被反复咀嚼。
他止不住地想,若薛瑜与他并非对手,或他在薛瑜还艰难求存的时候博得了信任,如今天下又会是怎样的局面。
他们其实能成为好友知己的吧?
但薛瑜太清醒冷静,多大的诱饵,都鲜见心动,好像提前看穿了他布置下的未来。
良久,他叹了口气。
“既生瑜,何生夙。”
被夜袭搞得苦大仇深的楚国营地里如何想,对面江陵城中的驻军是不管的。军中禁酒,但今天敞开管饱的肉菜,已经够人高兴了,守将一一巡视了关隘,满意地负手看着“灯笼”坠落,真心实意地希望对面能做个好梦。
我们的太子和皇帝好吧?心动吗?我就给你们看看。
太子屡有神奇的手段,他已经见怪不怪了,但这一招攻心计,坦坦荡荡地立在对手面前,还是很让人感叹。
守将下了城墙,大锅中炖着刚收割的青菜,香气扑鼻,推着小车来送菜的佃户和本地人身上贴着“某某公社”的牌子,今天的肉食和菜肴,全部来自本地田地和养殖场。
推广的棉花种植让原本遍布在荆南的公社制度,在东南遍地开花,以村庄为基础的公社让佃户们进一步脱离了士绅庄园的控制,被农业司派来的东荆以及荆南种植好手们,被围在原地,感叹着他们曾在荆州接触过的太子的好处。
厂房、公社、养殖场,对太子的夸赞和骄傲声音,唏嘘着对面佃户可怜的声音,能讲几天都讲不完。
守将路过围着一锅肉汤说得眉飞色舞的东荆人,干咳一声,“注意晚上警戒啊。”
阻止的话,却是一个字也没说。
远方,被念叨的薛瑜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喷嚏。
她虽然要求调动肉食犒赏荆州、信州和江陵几处直面楚国的守军,但并没有要求以她过生日的名义下发,对于几处传单式招降的结果,她还在等待各地的反馈。
生活总是对比出来的,跟楚国的战争不可能不打,但坚固的堡垒总是从内部攻破,能进一步削弱,自然是好事一桩。
朝中没有置办她今年的生辰,年纪小的人本来就不怎么过生辰,过的话,要么是家中看重宠爱,要么是位高权重讨好。如今战事在前,薛瑜命令不许胡乱铺张,多布置了几层任务下去,在一个多月里习惯了以政绩完成进度说话的下属们,也就顾不得这些细枝末节的讨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