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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又有乡民来报见小股辽军,徐大人命我带兵去探,我过去时,村子已经被烧了。”他顿了顿,“你身子越发重了,之后我时常不在家,你带着虎奴去明月那儿吧。”
方娘子站在原地,片刻后才问:“真是要有战事了?”
阿离伸手握住她冰冷的指尖,将她带到身前。他在她指头上轻轻搓着,安抚道:“别担心,朝中派了大军来,不日便到了,不会有事的。”
元月后,朝廷二十万大军驰援西境,徐辉坐镇雍州,七万雍州兵与朝廷两路并进,呈包夹之势。梁军势如破竹,一路将辽军赶至漠北。继续深入便是茫茫戈壁,沙海重危机四伏,军士补给亦十分困难。思量再三,大军拔营折返,回雍州休整再做打算。
“回来了,回来了,阿爹回来了。”虎奴坐在小六脖子上,兴奋地要跳起来。
雍州城中,大军入城,百姓夹道相迎。梁军旗帜飘扬,当先一人着甲胄,系红缨,胯下一匹乌云雪,执辔握缰,身如岳峙。虎奴仰着脖子看的呆住,一时竟把父亲也忘了。
“虎奴。”阿离伴在右侧稍后,引着马过去,自小六身上将他接了过来。
“阿爹。”虎奴环住阿离,大声喊起来,神气极了,像是要让这街上人都知道,他阿爹是随军出征的大英雄。
“你母亲身子好不好?还有你姑姑。”
“好呀,好呀。母亲肚子大了,姑姑不让她来。”虎奴趴在父亲肩头,意外发现领头的大将军竟盯着他看。他一时有些紧张,眼睛睁的圆圆的,见他朝他笑了,眼中如亮星火,却不敢像平常一样大胆,将半张脸埋在父亲肩头,只眼睛弯成了月牙。
张信看着阿离怀中的孩子,头发带着小卷,红润的脸,胖乎乎的,五官像他父亲多些,不过更柔和,应是.....随了母亲。
想起府中的獾儿,年纪一般大,但不及他高壮,性子也安静。这孩子出生时,他忙于政事,陪他的时间不多,待他也不似这般亲近。
他心中生出几分歉疚来,对虎奴一笑,祖母来信,说阿竹要给他开蒙,他年纪还小,倒不必这般急。
夜里,兵马司摆了酒宴,将士梳洗一番又是痛饮。故友相见,又并肩打了场大胜仗如何不使人畅快。
月上中天,有个小厮猫着身子进来,张信在上首瞧着有几分眼熟。
小六进了厅中先给一座大人行了礼,弯着腰去寻阿离。
“少爷,郡主来问了,何时归呀。”府上还有方娘子在,她如今身子重,想的也多。徐家孩子多,虎奴同他们玩的好,今日有宴,便也一道过来。方娘子虽嘴上不说,可心里难免惦记,明月想着还是让小六去催。
张信在上头瞧着,那小厮在阿离耳边说话,酒桌上杯盏相交,声音杂乱,只隐隐听得郡主二字。他手中执着杯盏,置于唇边,一手托腮,眼眸半阖,像是有些醉了。
徐昉喝的有些多了,晃晃荡荡站起来,饮了杯中酒,抽出腰间佩剑便舞了起来。琵琶相和,场中沸沸,一时又是高潮。
小六伸脖子看了眼,这场子怕是还有一阵好闹,他对着阿离道:“奴便先带着虎奴少爷回了,郡主嘱咐别骑马了,奴留小顺接您。”
阿离点头应了,他躬着身退出去。张信视线随着他,一直跟着他出了厅。
“张二,我这剑舞的如何?”
这徐参领怕是真醉了,竟敢这样唤侯爷。职位低些的将官不免有些怵,侯爷作战英勇,赏罚分明,却也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这样的上官,如果能不让人心生畏惧。
只见张信面上含笑,身子后仰,自榻上起身,抽出剑后挽了个剑花,再将杯中酒顺剑刃而下。凛凛寒芒,映在他面上,便如天神一般。
“诸君随我抗敌,英勇无畏,此杯酒敬诸君,亦敬死去的英魂。战事未休,待灭尽辽贼,再与君痛饮。”
此一言,场中将官多震动。将士浴血疆场,守家卫国,征夫白发,豪迈悲壮。士为知己者死,众人纷纷举杯喊道:“我等誓死效忠侯爷,杀尽辽贼,杀尽辽贼!”
......大军归城不久便是上巳节,因着战事,年节过的不比往年热闹,上元灯会也办的冷清。如今战事大捷,又是春暖花开的好日子,雍州城中便早早布置起来。
“正阳街上搭了台子,听说夜里有百戏,还有相扑赛呢,到时咱们一道去看。”虎奴同徐昉的大儿子玩的好,那日在兵马司中便听了他说。他回家央了明月,方娘子肚子六个月了,不好陪他。
是日,雍州百姓沐浴郊游,城中观音庙有庙会,赶集的摊贩都去了那处。到了夜里,正阳街一路都扎了彩灯,鱼龙百戏,近身相扑,热闹万分。
在燕子巷依依惜别了方娘子,虎奴便如出笼的鸟儿。他随侍卫骑在马上,待遇到徐家儿郎,便同他们挤在一处。
徐家大郎带着几个弟弟,先到明月跟前见了礼。徐兰的女儿阿福跟在他身边,亲昵地唤了声姨姨。她同徐兰长的一模一样,性子却不同,既温柔娇婉却又不失爽朗。
明月把她叫到跟前问:“你母亲如今可好些了?”徐兰刚有了身子,害喜厉害,她自生了阿福便久未再孕,婆家想要抱孙子,她自己也有些急,如今乍然怀孕了,自是万分小心。
“好些了,就是阿爹不让她出来,可闷坏了。我出来时,还和我阿爹吵了起来。”她皱皱鼻子,带着小大人般的嫌弃与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