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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青容手执起蛋壳陶,拿在手中有一种鸡蛋立于刀尖之上的惊慌感,因为它看起来是如此易碎,这只蝉能够钻进去……只能说蝉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与花相遇成蝉花,蜕变之后金蝉脱壳,就连看似废物的蝉蜕也被贵族们当成宝物,死后放进口中,期待一种重生。
现在……误入蛋壳陶之中的蝉……
他试探着说:“假如放些润滑的东西,是否可以?”
蔺北轻轻摇摇头:“如你所见,这个蛋壳陶瓶肚大些,瓶口很小,想要取出并不容易,我父亲早就想过你刚才说的那个办法,只可惜一直没有成功。且这蛋壳陶是别人赠送给我父亲的,不可轻易损坏的。”
她这样一说谢青容便明白了,蛋壳陶是不可损坏的,也不可直接将蝉取出。想了又想,他又问:“不然将蝉……变碎些?”他挑了一个稍微温和一点的说法。
蔺北抬眸看了他一眼,有些不适,眉头一蹴:“你说的这个办法我……我也想过,只是,只是我也试了试,发现极容易损坏蛋壳陶。所以……”
“哦,这样啊……”他拉长语调,想了想,突然眉梢一动,便将蛋壳陶放下,便悠悠地说道:“我倒是想到了一个办法。”
“什么?”蔺北有些急切地追问。
谢青容唇动了动,勾起一丝浅笑:“等。”
“等?”蔺北不解道。
“对。就是等。”谢青容自信地说道:“既然为陶,便注定可以经过漫长岁月,可是一只蝉不会那么久的,再等待一段也许它就会自己变成粉末,所谓尘归尘,土归土,就是这个意思吧。也许……”他深深地看着蔺北垂目的样子,说道:“你的父亲是希望你能够好好活下去。”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相依为命的亲人去世后,也许她父亲早就意识到以蔺北的性子可能会独居山林,青灯医书,聊此残生,所以特意想要给她一个好好活下去的暗示吧?
真的是这样吗?蔺北心里不知道。
她心里着实觉得这个答案不怎么特别对,但是仔细想想又似乎觉得挺有道理,相比较其他的办法,用时光来抹平一切似乎是最好的安排。
她得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所以,爹爹,你让我拿着这个东西来找这个人,真的是为了这个答案吗?这个答案……我不信你想不到。既与你以师徒相称,你又为何不主动来找他?
你,到底是谁?
夜默,唯有虫鸣微弱回应。
窗扇半掩着,蔺北穿了一身素净的淡绿色女装,将门窗打开,外头是艳阳天,有日光洒进来,温馨宁静。
谢青容自楼上下来时看了一眼窗外的大太阳,叹道:“今日倒是好天气。”
蔺北点点头,昨日她思索着事,睡得晚,今日也起的比平日里晚了些,所幸还是比谢青容早起来些。将饭菜端上来,两人用餐。
都是清粥小菜,但蔺北做的比谢青容做的好吃多了。
谢青容是个很捧场的人,不由赞赏道:“ 蔺北,你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蔺北淡然地微笑。
谢青容边吃边聊天:“你接下来可有什么打算?你也看到了,我这里虽说能为你提供一个暂避之所,却实在没有多余的钱财。别看我之前还能勉强喝点酒,那都是之前我帮过附近酒楼家人的小忙,眼下那恩情已快被我消化完了。”他便说着便感叹似的摸了摸肚子。
这个蔺北是知道的,自从她来到这里,做饭的食材最初都是由谢青容出的,但是没过两日,他明显捉襟见肘了,蔺北便没在主动要,将每次谢青容给了那散碎铜板,再拿出自己的积蓄,这才度过这段时间。
蔺北倒是没有什么怨言,毕竟谢青容肯收留她就已经帮了很大的忙了,须知出门在外,吃住最花钱。
眼下省了住的费用,只需要将吃的费用平摊,自然压力减轻不少。
但依照他们两个的积蓄而言,蔺北知道这样的日子撑不了多久。
“什么恩情啊?”她问。
蔺北纠结了一会儿,还是问了出来,既然以后相处,还是尽量熟悉一些为好,只是不知他会不会觉得这样太过唐突。
“也没多大事,就是我刚来的时候,曾当过附近一家酒楼掌柜小儿子的教书先生。”
蔺北着手没有想到这个回答,闻言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教书先生?
也许是蔺北的神情太过明显,谢青容嘴角微抽:“这么惊讶?”
蔺北老实点头。
“……倒是也不是什么大事,生活所迫嘛。”
他倒是也大大方方的承认,手里的折扇微动,脸上的神情带着几分坦荡:“说起来,还有几分怀念。我当时是教那小子蒙学,目的在于以养其性情,可惜和他父亲理念不和,所以就走了。”他说起来语气很轻松。
蔺北却听的了然。
蒙学,是专为学童编写或选编的课程,在一些书馆、私塾、村学中进行启蒙教育,但并不包括《论语》《孝经》这类科举必学的东西,所以在这小地方,倒是也不受重视。
想来那掌柜还让谢青容蹭吃蹭喝这么久,倒也是本着对读书人的几分尊重了。
“你为何教蒙学呢?”
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阶段,启蒙对于一个人的成长到底有多重要自然不言而喻,可它却是个很难直接出结果和物衡的阶段,再加上孩子爱玩的天性,难免不受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