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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高空照,人间鼓乐笙箫时。
城中早已是一派通宵达旦的繁华景象,宫里就稍微显得有那么一丝逊色。
乃是因为梁文帝自登基之时便一改前朝奢靡之风,凡是宫中份例皆按规矩行事,圣上又不喜铺张,故而每年只到皇帝寿宴、春节、年底藩国进宫朝拜之时才大肆操办宴席。
本来这今年的中秋佳节,原是像往年一样,各宫只管自己忙活,关上门来自个找个乐子也就完事,但偏因朝臣极力劝谏,说是要为民做个表率。中秋佳节,与民同乐,方能彰显皇家礼仪风范,梁文帝这才松口,予以礼部特权,开始有模有样地办起了中秋佳宴。
礼部本没有操办寻常节日庆典的经验,好多东西也置办不齐,只得慌里慌张得从宫外筛选,集合一批专攻宴会席面的节目班子进宫表演。
接连几日,都能看见不少的杂耍艺人和舞女歌姬进宫安顿,个个莺莺燕燕,腰肢纤细,曲线玲珑,一展喉便知其功力深厚,袅袅余音,响彻深宫。
沉寂了许久的大梁皇宫,宛如枯木又逢春,瞬间活跃起来。
这天清晨,嘉回还在卧房酣睡,因为昨晚贪玩与底下宫女一起玩耍耽误了就寝时间,便特意吩咐荷月不用早起唤她起床。
本是个惬意滋润又无事可做的早间,却被一阵咿咿呀呀的动静吵醒,嘉回趿拉上鞋,倚在窗边,朝外探出半个身子,等听完一曲,才反应过来,这是歌女晨时排练节目,正在吊嗓子呢。
她又重新爬上床,想着睡个回笼觉,可刚沾上枕头,外头断断续续又开始了清丽婉转的吟哦之声,这声音虽不大,但却极易勾得人心痒痒。
这下她也甭再睡了,索性翻身下床,待收拾齐整,与荷月她们一起,亲自扎起了花灯。
白日时,福禄过来请安,说是太子妃邀约,要嘉回前去帮忙排戏,好为后几日的中秋夜宴做准备。
可嘉回早在几日前就已知会圣上,不予出席此次宴会,而且她本就对戏曲不甚了解,去了也怕给太子妃添麻烦,便一口回绝了对方的好意。
没曾想到了夜间,福禄竟是去而复返,不过这次不是来请人,而是提着东西上门来了。
数十个大小箱子堆满了院中石桌,除了月饼糕点、衣裳首饰和手工玩具,还有两坛子桂花酒,太子妃这是忍痛又割爱,连自己珍藏了大半年都没舍得喝的佳酿都分享出来了。
嘉回欢喜地收下,叫人把桌上的东西搬进库房,才来琢磨着怎么消耗掉这两坛酒。
时间到了中秋这天,还不到晚上宴会开席,宫里就已是笙歌鼎沸,热闹非常,丫鬟太监们游弋于各宫之间,送月饼,挂花灯,嘴里接连不断地说着吉祥话。
宫道之上也不见停留之人,大多步伐轻快,一跃而过。
正好宫中已许久未办喜庆之事,大家闷得慌了,好不容易趁此节庆,能无所顾忌吃喝玩乐,便是挡也挡不住的热情高涨。
御花园设宴,款待文武百官及其家眷,礼部的人手忙不过来,便临时抽调了各宫的得力宫女去做帮手,荷月和一干小丫鬟早早就去前头布置宴席了,留下嘉回和小部分宫女太监在常乐殿里守门。
嘉回虽没有过节的心思,但为着自己殿里的下人们,还是吩咐小厨房简单弄了两桌菜肴给他们,宫中没有家人好友,随意吃个酒也算是团聚了。
饭毕,已到了戌时,前头御花园开始了歌舞表演,歌声嘹亮,高入云霄。一曲作罢,还有长安名角儿登台唱戏,余音绕梁,不绝于耳。
宫女太监们纷纷扔下手中活计,围堵在宫门口,叽叽喳喳地朝外望去。
宫人大多年纪小,爱凑热闹,嘉回知他们好奇心重,便把人都打发了出去,小丫鬟小太监们欢喜异常,衣裳都没换就欢天喜地跑去看戏了。
常乐殿是彻底没人了,天色早已暗淡下来,月光透过云层,洒向殿中庭院,庭中树枝在微风中摇曳,飘飘洒洒落下满地花蕊,再由长风一吹,卷起地上残花,落英纷飞,满院芳香。
嘉回把笔墨纸砚全部搬到院子里,点好蜡烛,再摆上几盘爱吃的点心,就着这清冷月光,提笔一蹴而就,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便洋洋洒洒写了两大篇书信。
随后把信笺装进信封,放入匣子里封好,她想模仿前朝诗人,来场月夜花下独酌的闲情逸事,可还没来得及去拿酒壶,就被一阵浓郁酒香绊住了脚步。
嘉回四周查看了许久,确定并无闲杂人等,才小心翼翼地抬头望去。
宽深庄重的房檐下,宫灯隐隐绰绰,琉璃瓦片上,花灯五光十色,各种光线交替反射,给暗黑的夜晚赋予了柔和的美感。
白衣少年高坐在屋顶之上,头顶金冠,脚踏乌靴,他左手搭于膝盖,右手轻执绿釉酒壶,半是摇晃间,再猛一抬头畅饮。
他朝嘉回灿烂一笑,那笑容清俊明朗,竟把身后的月光也比了去。
嘉回微怔之时,他已飞身下来,纯白衣裳夺目刺眼,他朝她走来,宛如谪仙一般。
月色凉如水,嘉回听见自己扑通的心跳声,她显得有些急促不安,嗫嚅着开口道:“听闻今夜,宴国公府的女眷都入了宫,宴夫人许久未见你,你怎么不多陪陪她。”
“阿娘身边有祖母,有婶婶,有丫鬟仆役,自然也就轮不到我去打搅,前边太过吵闹,我便想着来殿下这里躲个清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