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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昱始料未及,诧然道:“什么?”
她又重复一遍:“骗我,很好玩吗?”
不是,当然不是。
高昱在心底否认着,但他又想起两人初遇之际,自己的的确确觉得,骗她是很好玩的。
只是没想到,骗着骗着,玩着玩着,就把心给弄丢了。
多讽刺啊。
刚刚说过不会再对她说谎……
怎么,又要再多说一句谎话吗?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避开这个问题:“那天在莫兰蒂尔,我是准备告诉你真相的,可你突然和我说了自己母亲的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
“是啊,你明明有无数次机会和我说真话,可你都没有说。”涂羽不自觉绷直了背,提高分贝,宛如进入了战斗状态,“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蠢?特别没见过世面?特别好骗?你在和你那些富二代朋友们喝酒时,会不会向他们炫耀:你们看这个小丫头有多蠢,到现在还没识破我……喂饱了,养肥了,就吃掉她;腻味了,无趣了,就拍拍屁股走人……”
她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刺耳,一大颗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挂在下巴尖。
高昱心一紧,抬手想替她擦。
涂羽扭头躲开。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收回手、缓过神:“涂羽,你知道我不是那种人,至少,我从来没想过要伤害你。”
“高昱少爷,您说的伤害是指睡了我吗?”见对方不说话,涂羽当即化身成冷酷无情的审判者,给男朋友定了罪,“对你来说,我就是一个送上门来的廉价玩具,在失去新鲜感之前,我有别的价值……比如,满足你的欺骗欲,供你消磨时间。”
她静默几秒钟,不留余地地问:“从一开始,你就在伤害我,高昱,除了你的名字,你嘴里还有哪句话是真的?”
高昱苦笑,小姑娘说的话比自己玩过的任何一把厨刀都锋利,都快把他一寸一寸地切碎了。
他已经碎了。
当一个人的谎言被揭穿时,哪怕说再多的真话弥补,也会引人怀疑。
换上一种接近于“卑微”的语气,高昱开始为自己辩解:“我真的出生在不太富足的小村子里,我爸,真的是个厨子。”
“还有呢?”
“我真的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
“还有吗?”
“还有?”高昱嘴角颤了颤,“还有,我真的……会杀猪……”
看到喜欢的女孩子流眼泪,真的会双商掉线。
他想把自己的舌头给咬了。
说“很爱你”难吗?
为什么要说“会杀猪”呢?
行了,下半辈子和猪过去吧……
那滴晃晃悠悠的眼泪,终于落在了地上,涂羽吸吸鼻子,将还在痛苦自我反省的男人往外推:“你走。”
从主卧到客厅再到玄关,终于推到了门外。
高昱用手抵着门,动了耍无赖的心思:“这是我的房子……”
涂羽狠狠掐着他的手背,用凶狠的语气反驳:“我交了半个月的房租,还没到期呢,现在是我说了算!你走,我现在不想见到你!”
望着女孩眼尾沾染上的红晕,高昱最终还是抽回了手——眼下的自己也不算正常,留下来反而容易弄巧成拙,不如让她一个人静静。
房门被重重关上。
世界都安静了。
*
尽管到了五月中旬,楠丰的夜还是绿略有凉意,抱着一颗蹲在大门口过夜的心,高·豪门阔少之耻·昱身穿单衣,脚踩拖鞋,在狭小的楼道里徘徊,犹豫着要不要敲门讨件衣服。
就在他内心挣扎之际,紧闭的大门忽然开了一条缝,一只小手伸出来,指尖提着他的外套,另一只手扔出来一双鞋。
果然,就算吵架,善良的女朋友也舍不得我挨冻……
高家少爷的心死灰复燃,接过衣服,不自觉扬了扬唇角,可不等他说点挽回的话,房门“啪”地合上了;又过了一会儿,十分钟,或者更久一点,房门再度打开,涂羽递出来一把车钥匙——迈巴赫的钥匙,大概是从他房间里翻出来的。
依然没有露脸。
依然不愿和他对视。
待男人接过车钥匙后,她飞快关上门。
又等了半个小时、确认涂羽不会再开门给他递东西后,高昱才摸出手机给她发了条消息:我去车里待着,有事打电话。
没有回复。
……还指望能得到什么回复?
他捋了一把头发,一步三回头,顺着楼梯往下走。
猫眼另一侧。
确认门口的人影彻底消失后,涂羽才长舒了一口气,靠着墙缓缓坐在地板上,心想着,那个木桶终究还是空掉了——里面的信任肆意流淌,半滴不剩。
不,还剩了一块水渍,让她照照自己有多可笑。
高昱才不是八十块的螃蟹。
他很贵,贵到她看一眼价目表就头晕,若是他安安稳稳待在自己本来的竹筐里,她是无论如何都不敢伸手去拿的。
也不屑。
裙摆翻起来一点,露出膝盖上的一片淤青,她想起来了,是前段时间飞奔去楼下见高昱时摔出来的。
当时的她一点儿都没在意。
如今再看,才知道伤得不轻。
咬紧下唇,轻轻揉着膝盖,涂习习同学终于意识到一件事:在自以为是奔向美好的路上,自己重重摔了一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