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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面说话一面回了院子,颜慧自回西院歇息,李纨回了东院,便见黛玉已经换好了素服,头上的簪环也换成了白玉。
收拾妥当,众人来至大殿,黛玉捧上贾敏灵位,安放好各色供品,随后在灵前虔诚下拜,又为贾敏在佛前点了一盏海灯,方慢慢起身。
随后李纨也带着迎春等人在贾敏灵前上了一炷香。
黛玉命紫鹃取出自己先前抄写的几卷经书,双手托着走到一旁的慧明师太跟前,行了一礼,道:“劳烦师太了。”
慧明师太双手合十回了一礼,道:“檀越客气了。”
接过经书交予身边的老尼,随后趺坐在蒲团上,带着一众女尼开始法事,念经超度亡魂。
半个时辰后,法事结束,众人方回到院中用斋饭。
吃完午饭,李纨见黛玉迎春等人都有些乏了,便让她们各自回房歇息去了,自己却只歪在炕上闭目养神。
没过多久,周氏果然带了儿子来请安,李纨忙命请进来,又叫人看座倒茶。
周氏欠身谢过,方在椅子上坐了,又叫儿子林松上前谢恩,道:“松儿,快给恩人
磕头。”
林松忙跪下,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道:“多谢恩人当日援手之德。”
李纨忙道:“这可当不得,快起来。”忙命人扶了起来。
见这孩子约莫十岁出头,一身宝蓝缎袄,生的文质彬彬,眉目清秀,十分稳重知礼。
李纨问了几句话,见他小小年纪便出口成章,于读书一道甚有天分,难得的是灵活机变,并不是一味的死读书,言谈举动也颇有章法,不禁暗暗点头,对周氏笑道:“令公子年纪虽幼,却是难得的美质良材,来日自必科名联捷,安人有此佳儿,日后福分不小。”
周氏忙笑道:“借您金口。”
说了几句话,林松到底是半大少年,不便久留,行了一礼后便告辞退下了。
李纨便问周氏道:“现在住在哪里?家中生计如何?”
周氏忙欠身道:“如今住在西山脚下,家中也置了几亩地,托恩人的福,这几年年景好,日子也还过得去。”
李纨笑道:“恩人之称实不敢当,亡夫姓贾,家中行长,安人便以姓氏称呼罢。”
周氏先前见李纨穿着打扮颇为素雅,心中便猜着了几分,当下也不敢多问什么,口中只称呼“奶奶”。
又说了一会话,周氏命仆妇抬进来两个描金箱子,奉上礼单,道:“知道奶奶今儿便要回去,下次再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便赶着收拾了点谢礼给奶奶送来,请奶奶笑纳。”
淡菊上前接过礼单,李纨展开一看,却是绉绸四匹、潞绸四匹、彩缎四匹、妆缎四匹、香云纱四匹、蝉翼纱四匹;狐皮四张、貂皮四张、大毛黑灰鼠皮六张,银鼠皮十二张;炕屏一对,六扇花鸟屏风一座,还有新书两部,松烟墨一匣,宝砚两方,名家字画两副。
李纨不禁吃了一惊,忙道:“这太贵重了,如何当得?”
皮货向来走俏,这些皮子十分完好,尤其是那白狐皮和貂皮,皮毛水滑光亮,没有一丝杂色,在京城只这样一张皮子便可以卖到四五十两银子。
那大毛黑灰鼠皮亦颇为稀少,因背上的毛较长,是黑色的,腹下毛是烟色的,因比一般灰鼠毛长,面子、里子都保暖力极强,据传这种灰鼠经过处,雪都会融化,故而别名“扫雪”
,可见其皮毛之暖。
李纨记得贾母便有一件“里外发烧”的褂子,便是用这种大毛黑灰鼠皮缝制而成,颇为难得。
再加上那些绫罗绸缎和名家字画,这份谢礼实在太重。
周氏闻言笑道:“奶奶于我们母子有救命之恩,那年冬天要不是奶奶的所赠的银两和冬衣,又打发人送我们到这牟尼院来安顿,只怕早就饥寒交迫冻死了,如今不过一点东西罢了,又不曾花费什么银子,还望奶奶收下。”
见李纨不信,周氏笑道:“奶奶有所不知,皮货在京城价贵,在关外却不值什么,平时卖给关内商贾一张狐皮也顶多只得几两银子。
我们当家的前两年在关外练兵,营里的士兵常常去山里操练,这些皮子都是他带着士兵们打回来的猎物硝制而成,存了好些,我们家里还有呢,那些字画也都是打仗时分得的战利品,送给奶奶也算是我们的一点子心意罢了。”
李纨也知道军功之赏素来极厚,但这份礼物于她依旧太重,受之有愧,便摇头道:“我当初不过举手之劳,这份谢礼实在太重,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收。”
周氏忙道:“奶奶您是举手之劳,对我们而言却是救命之恩,恩同再造,我们实在没有什么可以报答的,只有这一点子东西,您要是不收,我们只怕一辈子都要良心不安了。”
推辞了半日,李纨见周氏执意不肯,只得命淡菊收下,周氏这才欢喜起来。
又叙了一回家常,外面天色渐渐阴了下来,寒风呼啸,拍打着窗户,周氏见状便起身告辞,道:“叨扰了奶奶许久,时辰也不早了,一会子只怕有雨,也该回去了。”
李纨便命人好生送了出去。
周氏才走,迎春等人也醒了,来到李纨房中,见到地上的箱笼,不禁有些奇怪,李纨便将周氏之事说了。
探春点头道:“这位周安人不以昔日贫贱之事为耻,知恩图报,倒是极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