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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氏久经世事,又吃过许多苦,看人十分明白,惜春看似清冷,实则面冷心热,别人对她一分好,她便抱之以十分,偏偏又那样一双父兄,实在让人心疼。
俗话说妻贤夫祸少,子孝父心宽,周
氏历经磨难,对许多事也都看开了,只要儿子平安,一家和乐就足够了,并不奢望儿子大富大贵。
周氏道:“我们家是小户人家,比不得府上根基深厚,不过薄田也有几亩,房舍商铺也有几间,不敢说大富大贵,但断不会委屈了四姑娘。”
李纨沉吟片刻,问道:“敢问一句,这是夫人自己的想法,还是令公子的意思?林大人可知此事?”
周氏道:“奶奶放心,当初和离之时我二人便有言在先,松儿不改姓,但至此与林家无干,日后只跟我过活,他的亲事也由我一人做主。
我也问过犬子的意思了,他也不在意这些。当着奶奶的面,我也不说什么虚话,我这辈子经过的事也够了,前半辈子吃足了婆婆的苦,后面又吃了妻妾相争的亏,我门母子这些年都是辛苦熬过来的,也不愿下一辈再受这样的苦,故而立下规矩,除非四十无子,方可纳妾。”
周氏自己便吃过内宅的亏,也不打算让儿子重蹈覆辙,故林松虽十七岁了,身边却依旧没有放人,周氏也不打算让他纳妾,只是到底不能断了香火,故立下这个规矩。
李纨听罢,心下已允了大半,只是没有经过贾母的同意,也不知道惜春的意思,不敢把话说得太满,因此沉吟片刻,方道:“此事我也不好做主,还得回去请示我们老太太的意思,再者到底是四妹妹的终身大事,须得她自己愿意才好。”
周氏听她言语间已有应允之意,心下一喜,忙道:“这是自然,不论成与不成,都感激奶奶的恩德。”
……
回到府中,李纨便先去见了惜春,屏退众人,将周氏提亲之事悄声说了,末了道:“周家倒是户好人家,我瞧着周太太说的恳切,这才答应传话,不过这终究是你的终身大事,我们都只是外人,妹妹若是执意不愿,我便去回了周太太。”
惜春听完,半晌方道:“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横竖有这一天,罢了,至少周太太是个和善人。”
说罢便微红了脸,低下头不言语。
原来数月前周氏病重,惜春曾代李纨前往探望,偶然间在周氏上房见到一副《南山采药图》,作画之人画技
高超,整幅画栩栩如生,生动传神,意境悠远,惜春素喜丹青,一见之下便爱上了。
惜春自己便擅长丹青,细看之后便揣摩出了画中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超脱意境,只觉遇上了知己,多方打听画者,后来方知竟是林松所作。
林松少时历经磨难,却并未泯灭初心,一直秉持本心,他极爱丹青,没想到竟会有知己慧眼相识,自是又惊又喜,得知惜春身份后更怜惜春命苦,同病相怜,且又听闻惜春极爱丹青,心下更是欢喜,这才有了求亲之意。
惜春经过牟尼院的见闻后便熄了出家的心思,而自出孝之后贾珍又给她相看了不少人家,外头看着虽好,终究都只是些不成器的纨绔子弟,惜春如何愿意,然而她也自知此番再难躲过。
之所以答应周家亲事,一则是从画中窥人,她当日看过画后便深觉林松为同道中人,心下引为知己;二则这一年来与周氏虽见面不多,但书信往来不断,相处越久,感情越好。
周氏见她小小年纪便寄居叔父家中,二则别人之父母皆是年高有德之人,独她母亲早逝,父亲又不闻不问,兄长更是酒糟透之人,于兄妹情分上平常,尤氏也不过是脸面之情,贾母亦非真心疼爱。心下怜悯惜春命苦,因此凡惜春遇上烦难,都是周氏慈言开解,又处处相助。
惜春也已将周氏当成了半个母亲,十分亲近。
如今却是出人意料之外奇缘,作成这门亲事,因此惜春心中先取中周氏,然后方取林松。
李纨虽不知惜春心事,却也约略猜到了些,心下大喜,笑道:“好,既然妹妹答应了,便只管放心,我这便去回老太太。”
当下便去见了贾母,趁众人不在,将周氏提亲的事回了,道:“周太太不敢擅自登门,故而先让我来探探老太太的口风,若老太太应了,再正式请媒人上门提亲。”
贾母初时一听是将军之子,十分高兴,及至听得是小户出身,林丰被问罪,周氏又是和离之人,心下便不大满意,皱眉道:“这林家门第也太低了些,况且那林将军又问了罪,周太太还是和离之人,实在不妥。”
李纨见状便劝道:“林家虽是寒门出身,但家
底颇为殷实,有良田百顷,房舍商铺无数,家中也是服侍的丫鬟婆子一堆,比大户人家也不差什么。
况且那林家公子品貌出众,年纪轻轻便中了举人,与四妹妹年貌相当,正是良配。
林家人口又简单,四妹妹过门便可当家做主,且周太太性子宽和,极喜欢四妹妹,不必担心嫁过去受委屈。”
说罢便将旧年惜春在牟尼院与周氏认识,并成为忘年交之事说了。
贾母听罢面色稍缓,心下思忖这话倒不错,四丫头本就是孤僻性子,若是嫁到大家族之中,应付一众姑嫂妯娌,定然难过,林家人口简单,嫁过去就当家做主,又有一个和善婆婆,反而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