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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日是归时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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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葛浩宇说了几句闲话就走了,卓蕴被搞得没了胃口,搅着面条对苏漫琴说:“你看吧,撒了一个谎,就要用无数的谎来圆它。”
    吃完面,卓蕴拖着苏漫琴在北门外的一条商业街瞎逛,商业街上有面向大学生的服装店,只是卓蕴从来没在这儿买过衣服。
    “我想买条连衣裙,素一点的,以后也能当睡裙穿。”卓蕴握了握拳,“今天一定要把这事给搞定,最后一次去,给小孩留个好印象吧。”
    她最终挑了一条白色棉布连衣裙,圆领,短袖,腰身肥肥的,简直可以当孕妇裙穿。
    “你可以系一条腰带,我店里也有。”店主热心地给建议,“你这么高,又这么瘦,系条腰带会很好看的。”
    卓蕴木着脸说:“不用了,我就喜欢宽松款。”
    苏漫琴笑得肚皮痛,卓小姐衣柜里宽松的衣服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她向来偏爱性感火辣的穿衣风格,每次去酒吧,那细腰一扭,就会招来无数绿莹莹的目光。
    买完衣服,卓蕴和苏漫琴回寝室,轻手轻脚地不想让卓利霞发现,谁知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寝室门一开,卓蕴就发现卓利霞已经等在她们寝室了。
    “卓蕴!”卓利霞看到卓蕴就蹦了起来,“到底怎么回事啊?我和我男朋友在食堂吃饭碰到丁老师了!你知道她和我说什么吗?”
    卓蕴问:“说什么?”
    卓利霞急得哇哇叫:“她问我家教上得咋样!说对方家长给她打电话了,如果我对工资不满意,可以给我加薪,一个月一万五!让我好好干,别多想,我的天!我当时都傻了,你昨晚还没推掉吗?我以为你肯定搞定了呀!”
    卓蕴冷静地说:“昨晚发生了一点意外,今晚我一定搞定。”
    卓利霞定定地看着她,突然说:“卓蕴,要不你和对方说实话吧,就说真正的卓利霞前几天有事才没去面试,你只是去帮忙的。这几天卓利霞可以上课了,后面,我自己去做这个家教,行吗?”
    卓蕴还没说话,苏漫琴先笑起来:“你想得可真美,这时候动心了?早前干吗去了呀?我告诉你,根本不可能,你现在上门去人家就当你是个骗子,谁会请个骗子来做家教啊?”
    卓利霞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瞪了苏漫琴一眼,却不敢呛她。
    卓蕴看着卓利霞:“我不想和对方说实话,我三次过去都在骗他们,今天是最后一次,我想的是好聚好散,别再膈应他们了。你也死了这条心吧,好好瞒着丁虹,今晚过了,这事就彻底结束了。”
    卓利霞问:“你今晚一定能推掉?”
    卓蕴点头:“我保证。”
    “行。”卓利霞说,“那我晚上等你消息,你搞定了,我明天就去和丁老师说。”
    ——
    傍晚,又下雨了,卓蕴卸了妆,换上那条新买的连衣裙,扎起马尾辫,站在盥洗台前照镜子。
    程颖夸她:“卓蕴,你这么穿好清纯啊!”
    苏漫琴说:“你这说得好像她平时不清纯似的,人家还是小女孩,和你和我不一样。”
    程颖“嘤”了一声:“你真讨厌!”
    卓蕴没理她们,转着身子打量自己。她皮肤很白,穿着一条白裙子显得更白了,眼眸明亮,嘴唇红润,的确是很清纯。
    原来赵醒归看到的她是这个样子的,连卓蕴自己都觉得很陌生。
    她背起帆布包,想了想,还是穿上了那双洞洞鞋,拿起伞说:“我走了。”
    这是卓蕴第一次在雨天走路去紫柳郡,一路上心情复杂,一会儿觉得下雨好讨厌,一会儿又觉得反正是最后一次了,忍一忍吧,一会儿,她又会想起赵醒归那双漂亮的眼睛。
    未满十八岁的少年性格内敛,大多数时候眼神冷淡,却并没有让卓蕴感到疏离和傲慢。她其实有感觉,赵醒归对她是有些不一样的,那种男生对心仪女生微微的讨好,卓蕴体会得太多了,赵醒归只是个涉世未深的高中生,在这方面怎么可能瞒得过卓蕴?
    可卓蕴表现出来的一切都是假的,名字是假的,外表是假的,成绩是假的,连性格、家境都是假的。赵醒归中意的并不是真实的她,如果让他知道她原本是个怎样的人,小少年估计会惊掉下巴。
    退一万步说,就算赵醒归能接受真实的她,这也是件不可能有结果的事。卓蕴不想他在这样一件虚妄的事情上浪费精力,所以这一晚,她坚定地要把一切都扼杀在摇篮里。
    卓蕴走到紫柳郡c2小楼门前时,裙摆已被雨水打湿,洞洞鞋全是洞,两只脚都湿透了,她收起伞,被潘姨带着走进客厅,范玉华看到她后眼睛一亮:“小卓,你今天好漂亮呀!”
    卓蕴“害羞”地抿唇笑,范玉华陪着她去坐电梯,说:“小卓,昨天晚上阿姨失态了,让你看了笑话,你不要往心里去。阿姨还是那句话,你给小归上课不要有压力,小归就是个普通男孩子,可能话不多,但他真的很乖,很懂事,你多陪他聊聊天,他心里应该会很开心。”
    她没有提自己和丁虹打的那通电话,也没有问“卓利霞”对涨薪是否满意,看到“卓利霞”穿着裙子来上课,范玉华心里挺安心,觉得小姑娘已经想通了。
    范玉华没有进电梯,站在门外一脸温柔地看着卓蕴,卓蕴心里像被压上了一块石头,只能冲她笑了笑。
    电梯到三楼,会客室门开着,没有人,卓蕴在开着的卧室门上敲了敲门,里面传来赵醒归的声音:“请进。”
    卓蕴穿过短廊走进卧室,看到赵醒归坐在书桌边。
    他很听话,乖乖地坐回了轮椅,身上是黑衣黑裤黑鞋子,一身黑,与黑色的轮椅几乎融为一体,肤色被衬得更为苍白,面容还有些憔悴。
    他的头发湿漉漉的,像是刚洗完澡,卓蕴能看到他眼里的那抹惊艳,掠了掠裙摆,说:“看什么呢?我裙子都湿了。”
    赵醒归转着轮椅来到她面前,仰起头问:“要拿毛巾擦一下吗?”
    卓蕴摇头:“不用,你不嫌我弄脏你家椅子就行。”
    赵醒归将轮椅倒退了些,说:“过来坐吧,别站着了。”
    卓蕴在他身边坐下,赵醒归看了她一眼,弯下腰,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包着彩纸的盒子递给她:“卓老师,给你的。”
    卓蕴很吃惊:“这是什么?”
    赵醒归一本正经地说:“教师节礼物。”
    卓蕴:“……”
    她摇着手:“不用了,谢谢,我算什么老师呀,你留着送你班主任吧。”
    赵醒归说:“我特地买给你的。”
    “真的不用了,小赵。”卓蕴心脏砰砰跳,打死都不接盒子,“我不会收的,你拿回去吧。”
    赵醒归的眼神冷下来,手指抠着盒子的彩纸包装,低着头说:“卓老师,这真的只是教师节礼物,不贵的,你先拆开看看。”
    “我不拆。”卓蕴说,“这不是贵不贵的问题,而是,我不能收你的礼物。”
    赵醒归抬眼看她:“为什么?”
    “不为什么!”卓蕴急得语气都加重了,“每个人做事都有自己的原则,这就是我的原则,我说了不收就不收!你要尊重我的原则!”
    赵醒归脸色白得跟纸一样,眼睛死盯着卓蕴,好半晌才问:“你是不是讨厌我?”
    卓蕴:“我没有。”
    赵醒归点点头,把盒子丢到书桌角落里,转着轮椅面向书桌,低声说:“那我做作业了。”
    他在生气,卓蕴知道,却没有力气再说什么。
    时针滴答滴答地走着,这一晚的房间,除了那些细碎的声音,还多了窗外的雨声,雨势似乎更大了些,噼噼啪啪地敲打在玻璃上,卓蕴抱着臂,右手捏了捏眉心,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我今天……”赵醒归突然打破沉默,轻轻地开了口,他没转头看卓蕴,眼睛只盯着自己的作业本,“碰到我以前的同学了。”
    卓蕴抬眸看他,他也不管她是否在听,继续说了下去:“是我最好的朋友,现在上高三,我已经半年多没见他了,今天是他自己找到我教室来的。”
    卓蕴静静地听着。
    “卓老师。”赵醒归终于转过头来看她,眉心微拧,脸色不太好,“我想问问你,是不是在你们眼里,我现在特别可怜,特别凄惨?”
    卓蕴没回答,但她的表情已经给了赵醒归答案。
    “真的有这么惨吗?”赵醒归语速很慢,语调也很平缓,“你们还没见过我的一些伤友,他们比我惨多了,在我们这些人里,我已经算是幸运的了。”
    他放下笔,举起右手给卓蕴看,五指张开,又握紧成拳:“我的手功能一点也没受影响,臂力也一样,我的腰肌还有一点力气,让我不用支架就能坐着,我还可以做很多事情,生活也能自理。”
    卓蕴目光平静地看着他,赵醒归放下手,说:“但是我朋友见到我,我从他眼睛里能看出来,他觉得我这辈子已经完了。有时候,我从我妈妈和苗叔的眼睛里,也能看到这些东西。”
    他又一次撑着桌面,上身向卓蕴靠过去一些,他身上有淡淡的香,是洗发水和沐浴露的香味,湿漉漉的头发被空调吹得半干,泛起健康的光泽,卓蕴能看到他脸上细腻的肌肤纹理,还有因为转头,脖子左边出现的那道从耳垂延伸到锁骨的凌厉筋脉。
    她学画,知道这叫胸锁乳突肌,名字不怎么好听,可在清瘦的少年人身上,这真是很诱人的一处所在,不是时时能看见,看见了,就会让人……想要去摸摸,是不是真的又韧,又硬。
    卓蕴的视线不舍地从那儿移开,又落在他颤动的喉结上,接着在他那被衣领挡着的、若隐若现的锁骨处流连片刻,最后才回到他的脸上,与他目光相汇。
    赵醒归的眼睛在他五官中最是浓墨重彩,他清冷的性子都因为这双含情眼而打了折扣,至少卓蕴是这么认为的,他,并不难靠近。
    对视中,卓蕴的目光已化成一支画笔,细细描摹着他的眼型,将他每一根睫毛都描了一遍,笔锋一转,又去他高挺的鼻梁上滑滑梯。
    她被他压迫着,却没退缩,上身坐得很直,始终微仰着脖颈。
    卓蕴的画笔终于描到赵醒归的嘴唇上,他嘴唇很薄,唇色也淡,说话时没有过多的表情,他很认真地看着卓蕴,问:“卓老师,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第14章 (含入v公告))、“可以碰,你别怕。”
    这一次,卓蕴没有被赵醒归吓到,连眼神都没有避开,她收起心中那支试图往赵醒归衣领里钻的画笔,说:“你为什么要在意别人的想法?你未来会怎样,不应该是自己说了算么?”
    赵醒归说:“我没有在意别人的想法,我只想知道你的想法。”
    “我的想法?”卓蕴微笑,“小赵,我和你还不熟,没有资格对你的生活指手画脚。”
    听到那句“不熟”,赵醒归的眼神又冷了几分,卓蕴继续说,“我只知道,你家还挺有钱的,至少,你以后不用为生计发愁。”
    赵醒归坐直了身子,嘴边泛起一抹自嘲的笑:“你也觉得,我将来只能靠家里,做一条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米虫,对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卓蕴说,“你现在才上高一,三年后高考,你可以按照你的身体情况选一个合适的专业,毕业后,再选择一份合适的工作。你别怪我说得不好听,你的确不能随心所欲地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是客观条件限制的,但也不是说你什么都不能做,职业千千万万,总有适合你的。再说了,你家的经济条件也是你的后盾,你不用担心什么,现在最重要的是做好眼前的事,好好上学,好好复健,先把目标定到高考,别想太多无谓的事,你觉得呢?”
    卓蕴很少这样正儿八经地与人聊未来,因为她连自己的未来都掌控不了。大学毕业就是倒计时,明年,她应该就会和石靖承订婚,未来究竟会怎样,她不知道,也不在乎,所以很少去构想。
    赵醒归听完后,冷冷地说:“我不想听你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
    卓蕴挑眉:“哪儿冠冕堂皇了?我说得不对吗?”
    “我要听你的真心话。”赵醒归食指戳戳自己的心口,“你是怎么看我的,你觉得我是个怎样的人,除了惨,我还有没有救?”
    卓蕴的眼神飘忽了一下,还是那句话:“咱俩不熟,我不知道你是个怎样的人。”
    “那你就把我当成一个陌生人。”赵醒归说,“假设你现在是第一次见我,你对我的观感是什么?”
    卓蕴被他锲而不舍的精神折服了,问:“你确定要听?”
    赵醒归点头:“是。”
    卓蕴眯了眯眼睛:“我对你……最大的观感,应该是可惜。”
    赵醒归:“可惜?”
    “对,就是可惜。”卓蕴注视着他,“你应该不是第一次听别人这么说吧?赵醒归这孩子,可惜了。就是这个意思。”
    “可惜。”赵醒归又重复了一遍,右手无意识地转起一支笔,像是陷入了沉思。
    卓蕴看着那支笔在他指尖灵活地转圈,怎么都不会掉,不知不觉看入了迷,好一会儿后才回过神来,见赵醒归还在发呆,问:“你今天是不是作业不多啊?”
    “多,但我不想做。”赵醒归有些赌气地说,“背疼。”
    “背疼?”卓蕴紧张了,问,“怎么会背疼?要叫你妈妈来吗?”
    赵醒归说:“不用,她知道的。”
    卓蕴仔细观察他的脸色,发现真的很不好看,从她进门到现在,他一直都脸发白,眉目也不舒展,原来是在忍受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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