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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东进一百里再朝北转五十里,再朝东继续走,这般看似漫无章法的乱绕,等快到东阳的时候,已经是白露了。
要问周娴为何知道?
进东阳前的最后一个驿站,老板见十七出手阔绰,替他呈上了自家酿造的白露酒。
倒不是周娴知晓这里的习俗,只是老板那拼命介绍自家酒酿时说上的一大堆典故,让她难以忘怀。
若是白露的话,那她离大都已经一个多月了……
十七曾调侃她:“你这个皇后失踪了,却不见你们的皇帝昭告天下寻你的踪迹,想来你也没那么重要嘛。”
相处这么些时日,周娴已经觉察到他那低俗的恶趣味,若是生气反倒会让他高兴,假装没听见不予以回应,过会儿他自己就会觉得没趣。
傅叡炀的做法,她当然是明白的。
作为一国之后,若是在两军交战之前被敌人掳了去,那传出去将会是多大的影响。就算是为了大局,傅叡炀也只能这般私下派人寻。
只是她偶尔看到那行色匆匆的巡逻将领,都会忍不住想,若是寻她的人,是傅叡炀就好了。
东阳如今地处大盛和赭狄的交界之处,进出只有一条通道。十七若是再想像之前那般从外面的官道绕路而行,是决计不行的。
而看见城门上硕大的“东阳”二字,周娴的心也忍不住剧烈跳动起来。
一来,只要进了城就意味着就大量官兵,到时候若是她想使计出逃,会是极大的助力。
二来,东阳是最后的防线,若是她在东阳还未能脱离十七的把控,等进了草原怕是再无脱身之际。
这一路上,她也不是没尝试过逃跑,可偏偏这人的戒备心高的出奇,让她的计划总是被扼杀在摇篮里。
她背靠着行进的马车,心里盘算着计划,心绪却早已跑开了。
在东阳的话,也不知道,能不能碰到祖父和大哥哥……
如今的东阳城早已不是它原来的模样了,人人都想着往外跑,进城的守备倒是松懈了许多。
这进了城,十七就照着之前那般,拿出了周娴略有几分眼熟的药丸。
也许是相处了这么段时日,他的脸上倒是有了两分歉意:“这最后一段路了,你再委屈下。”
“等回了赭狄,你就可以自由说话了。”
周娴接过他手中的药,讥讽道:“就算你封了我的口,若是有人见过我的模样你也是走不掉的。”
驻扎在东阳的军队是她们周家的人,指不定有人曾见过她。
十七笑了笑,开始调侃她:“这张脸这么好看,划了岂不是可惜了。”
不知是不是离赭狄更近了,他近来有些异常,总是这般有意无意地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周娴将其归结于一种名叫“近乡情怯”的情绪,试图用言语上的浪荡来掩饰自己的内心。
这种时候她通常都是直接白眼相待。
看到她无奈的神情,十七更是按捺不住嘴角的笑意,单手把玩着当日用来挟持周娴的那把匕首。
“再说了,我可不敢动刀,我见血就晕。”
“你不是好奇我为什么去大都吗。”
“拿不起刀的废物,就只能当探子了。”
第72章
十七所驾马车在东阳城内穿梭,引起了不少人的瞩目。
能有钱雇得起马车的都是手头有几个钱的,这样的人大都已拖家带口逃到了别处,像他这般逆着出逃方向行驶的,倒是少见。
也不知是不是怜悯她在故土的最后一段路,看着周娴坐在马车上透过帘子缝隙往外打量,十七竟也未曾出手阻拦。
这是周娴第一次见到战乱的模样。
听说东阳虽不富庶,但也算得上是个民风淳朴的地界。加之同旷阔无垠的草原接壤,这里的人大都是个不拘小节的性子。
她幻想中的东阳,应当是那种街头巷尾摆满了小摊,商户行人间路过时还会随意打声招呼。这家的老板许是那家的叔伯,旁边的铺主说不准又和邻家的掌柜是至交好友。
再晚些等田地里干活的人们回来了,再领着一群贪玩好耍的孩子们在街上乱窜,即便是被他们冲撞了也不会恼,顶多得两句调皮捣蛋的数落。
反正不管是怎样,总不该是现在这般。
道两旁随意散落的,是被马匹践踏碎裂的木块,没人知道它之前是贩子们用来摆摊的支撑,还是哪家用来抵御风寒的门板。
间或路过的行人们,脸上多是痛苦的愁容。衣衫褴褛也许算不上,但也见不得几个干净完整的。
路过医馆门前,倒是拥挤了些。有百姓有士兵,或坐或躺,或闭目养神或惨然哀嚎。
幼时祖母抱着她哄她睡觉的时候,问她以后长大了想做什么。
那时的周娴每日一个想法,有次她贪玩让手破了皮,请了大夫来,她边说往后要开个医馆,每日人满为患赚钱。
一向慈眉善目的祖母那次却庄重地同她将:“这世道,最不能生意好的,边是医馆了。”
望着眼前景,念及旧时话。
原来,这便是战争。
周娴以为十七对于出城有完备的计划,可见着他一路上都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又忍不住紧张起来。
若是十七有所担忧,那她还有机可趁。可他这般胸有成竹的模样,到底是极度自信,还是从根本里就看不上大盛守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