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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也是从这路上走来的,自是明白这女子怀着孩子容易胡思乱想,考虑到贤妃一向老实的性子,便也就答应了。
可这一应,就应出了问题来。
周娴正巧合上桌案上的宫务册子,揉了揉发酸的眸子,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一侧养神时,忽然听见了桑竹慌乱的声音。
“娘娘,贤妃娘娘摔了一跤,现下怕是要生了!”
噌的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膝盖不小心磕到了扶手,周娴来不及叫疼,急忙问道:“怎会忽然摔了跤?贤妃身旁没人跟着吗?”
“听闻是、听闻是沈夫人忽然出手推了贤妃娘娘一把,周围的人都还来不及反应。”
沈夫人……
她终于,还是走到了那一步啊。
“太医和稳婆过去了吗?让太医院多备些参药。”她虽是没有生育过,但也听说过生产乃是一道鬼门关,不得不提前做好准备。
“让人去给圣上报信了吗?你随我先去长乐宫候着,此时万不能出了岔子。”
“给太后宫里也去支会一声,但不要说摔了一跤的事。”没得再惊扰了太后。
即便再怎么用着平稳的语气吩咐下人,桑竹还是看到了周娴颤抖的手,此刻也顾不得逾不逾矩,伸出手握住了周娴。
“娘娘,别怕,会没事的。”
是吧,会没事的吧,会没事的。
长乐宫的灯火,一直燃到了五更天,燃到了傅叡炀不得不先去上早朝。
和清晨第一道微光一同出现的,是一阵婴儿的啼哭声。
“恭喜圣上、恭喜娘娘,贤妃娘娘诞下了一个皇子呢。”稳婆脸上的汗打湿了发,黏糊糊的沾在脸上,配上那谄媚的笑意,显得滑稽万分。
要知道,贤妃难产好几个时辰,她们几个稳婆也跟着在产房里急得团团转。这可是圣上的第一个孩子,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她们几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看着太后抱着襁褓中的婴儿一脸笑意的模样,周娴回头望了望寂静无声的内室,只觉得一颗心止不住地往下坠。
“贤妃怎么样了。”她忍不住出声问,方才还热闹非凡的长乐宫瞬间寂静了下来。
就像是一盆正在熊熊燃烧的炭火,遽然被人一盆水扑灭了,只剩下刺啦的刺耳声响。
最后还是那个抱着皇子出来的稳婆率先回过神来,跪倒在地:“贤妃娘娘难产大出血,恐怕……”
一个新生命的诞生固然是值得庆贺的,但周娴没想到,这居然能盖过另一个人的生死。
周娴推开了长乐宫寝殿的门,扑面而来的是一阵浓浓的血腥气息。
内室如今只有蒋若书和秋月主仆二人,显得冷清又孤寂。
越过满脸泪痕的秋月,周娴来到了她的窗前。看着眼前这个形如枯槁面色惨白的女子,她忍不住问:“值得吗?”
似乎是没想到在这时候还能再见周娴一面,蒋若书扯着嘴角想要笑一笑,却不知配上她这凄惨的模样,笑起来比哭还难堪。
“沈家老妇、冲撞、后宫妃嫔……蓄意谋杀皇室血脉,罪当诛。”
“但我不想让她死,让、让她死太便宜、她了……我想让她余生、常伴青灯古佛……替我母亲,祈福……”
沈家大夫人平生最喜奢靡生活,最爱炫耀,蒋若书定是想要她生不如死的。
“我唯一、唯一对不起的便是你了…往后、往后我的儿子就认你做母亲,让他替我赎罪……”
“秋月,我不在了,往后你一定要在小殿下的身边告诉他,凡事不可顶撞他母亲,要一辈子、一辈子护着他母亲……”
她的一字一句说的都万分艰难,就好似一支即将稍晚的蜡烛,拼着命的想要崩出最后的花火。
“我曾经最好的朋友,和我最爱的人生的孩子,还要放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晃悠。”周娴轻哂一声,“蒋若书,你倒是很会膈应我。”
听到这样的斥责,蒋若书的眼角忍不住落下两行清泪。
这场景让周娴不觉有些可笑,笑蒋若书,笑傅叡炀,也笑自己。
没有在此刻过多停留,周娴转身出了门。
后脚还没来得及收回,她好像恍惚之间听到了一声对不起。
那声音很轻,轻到像是,从天边传来的一样。
景祥一年十二月一日,皇长子诞生,取名为傅希安,举国欢庆三日。
傅叡炀本是想将皇长子记在周娴名下的,但被周娴拒绝了。
“擢贤妃身边的秋月为长乐宫的掌事姑姑,监管皇长子的一切事宜。再拨两个值得信任的人过去帮衬着,后宫诸人若是有欺皇长子母妃早逝的,均施以严刑。”
“皇长子的吃穿用度均按最高的份例来,宫中诸人不可怠慢。告诉皇长子,它的母亲乃是贤妃,是威远将军家的嫡女。”
“旁的,无事也不用告诉本宫了。”
她本就不是什么贤妻良母,让她毫无芥蒂地抚养皇长子长大,她做不到。
护着那孩子长大,就当是全了她们这段十多年的情义吧。
皇长子满百日之后,太后忽然病倒了。病得毫无征兆,病得来势汹汹。
太医院的太医们整日连轴转,不是在永宁宫给太后问诊,就是在太医院里翻来覆去地查阅医书。
可太后知道,这样都是无济于事。她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她每日醒来都能感觉到日子又近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