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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白笑得颇为随意,“元青何时发现的?”
陆元青“啊”了一声,“就是从县衙动身去刘府之时,大人明明带了师爷、仵作、捕头和衙役的,可是此时都已这般天色了,我还未看到咱们衙门的捕头大哥长的是个什么模样呢!”
沈白点点头,“我派总捕头邵鹰去了莱州查访刘府老爷刘大成的来历,并已修书一封给莱州府府衙,让其协助邵鹰办理此事。我想,最迟半个月也该有消息了。”
陆元青点头道:“大人所虑极是,这刘府老爷的来历倒是一定要好好查查。”
沈白一笑,“元青都不问,我为何知晓刘老爷可能来自莱州?”
陆元青谦和笑道:“刘老爷有些许莱州口音,虽然极不明显,但是以大人之观察入微,想必不会错过。”
沈白闻言点头,“那元青所说的其他疑点又是什么呢?”
陆元青又道:“这第二处疑点就是那块奇怪的布料。据夕露和柳琴风所言,那是天竺国的不死蚕所吐之丝所制成的神奇布料,不仅可避刀剑,还能聚拢金银铜铁等物。如此说来,此物值个千金万金的,也不奇怪。这刘府老爷刘大成也算是这汴城的豪富,他店铺的掌柜买下几匹此布料自然是不在话下,所以刘府中人必然可以拿到此种布料。还有就是潇湘馆的夕露姑娘,夕露姑娘不像刘老爷那般财大气粗,可是她有姿色,又愿意讨好逢迎,所以那慷慨的天竺商人一时心动也送了夕露姑娘半匹布料,所以夕露姑娘手中也有布料。我与大人那夜于天香楼吃酒后,遇到的那个‘有情有义’的采花客,说起来也是有意思得很。他故意现身引宋护卫去追,说明此人艺高胆大,就算不是武功卓绝,也必然是自恃轻功出众,就算是宋护卫这样的高手,也对他无可奈何。如此有备而来的人,又怎么会行将被宋护卫追上,还慌慌张张掉下了那奇怪的布料和布料里那所谓情人的秀发呢?”
听到这里沈白也笑了,“所以元青的意思是,这采花之人是故意暴露自己的行踪,引我们去追,然后再扔下这布料和头发,再引我们去查刘府?”
陆元青眨眨眼,“如此大费周折地告知我们这汴城有个轻功卓绝的采花贼,并且与刘府有关,恰巧转日这刘府又及时出现了一具裸露身体的女尸,怎么看都像是被采花未遂然后杀人灭口的样子。女尸的头发里还发现了曾经轰动一时的采花大盗玉面狐狸柳音的标记——一片柳叶,至此,还有谁不认为那隐匿多年的柳音是不是重出江湖了呢?”
沈白伸出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可是验尸结果显示,那女尸死前并没有任何行房的迹象,所以那被抓得血肉模糊的下体,其实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陆元青原本看起来呆呆的面目,此刻却因为他明亮闪烁的眼睛而生动起来,“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夜宋护卫追踪的采花贼和杀死刘府婢女红衣的凶手,应该是同一个人。这个人不仅可以拿到布料,而且对刘府可以说是了如指掌,甚至对刘府少爷刘立阳的过往也很了解。这个人的杀人目的很明确,就是嫁祸刘立阳或者将刘立阳就是玉面狐狸柳音的秘密公之于众。”
沈白低头沉思片刻,问道:“元青觉得是谁?”
陆元青的嘴角绽起一抹笑意,“夕露有布料,可是她喜爱刘立阳已至疯狂之地步,她是宁肯自伤也不会去伤刘立阳的,所以不是夕露;刘立阳本该是最可能行此‘采花’之事的人,可惜他傻了,韩千芝为他取针之后他都没有恢复,所以他根本实施不了如此周密的计划,况且他如此大费周折和自己过不去,实在是不合情理。”
沈白揶揄道:“刘立阳本来就不是正常人,也许他真的借着装疯,来演出这场猴戏激怒官府也不一定。”
陆元青道:“他这么做的理由又是什么?”
“理由是什么?”沈白双眸闪过一丝暗色,“等他清醒了,本官要亲自问他为什么。元青可知,当年毁在柳音手上的清白女子有多少?其中不乏朝廷显贵、高官之女。他这般罔顾国法、寡廉鲜耻,视大明律法于无物,实在是令人难以容忍。无论他是否牵涉刘府女尸一案,就算没有,只要本官坐实了刘立阳就是柳音,本官一定要以大明律法治他的罪,以安民心。”
沈白说得斩钉截铁,陆元青却是听得一阵恍惚,他低低一叹道:“大明律法?大明律法之下真的没有冤魂吗?大明律法真的可以为受害之人伸张正义吗?大明律法管得了平头百姓,治得了朝堂高官吗?大明律法真的可以将这混沌的尘世洗涤成朗朗乾坤吗?”
沈白闻言惊愕地看着陆元青,这面容有些呆的布衣少年此刻看起来神情中充满了一丝迷惘和浓浓的悲悯,“大人,不知道大明朝的官员们还有几位会像大人一般,还会因为分析案情而变得如此激愤和正义凛然。如果我大明能多几位如大人这般的为官者,或许还有能力挽狂澜于大厦将倾之时。”他微微对沈白一笑,“我与大人初遇之时,就知道大人为官,必然是个好官。”
沈白下意识地问道:“元青何出此言?”
陆元青轻声道:“双目明澈清朗,黑白分明,不是胸怀磊落,便是爱憎分明。”
沈白闻言静默片刻,才摇头叹道:“愧对元青此赞,其实沈白未继任汴城县令之前,不过是个不学无术、骄纵豪奢的纨绔子弟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