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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算什么?你明明会武,却装成文弱书生的样子不可耻吗?”不服气、不服气,为什么每次都被他轻易便改写结局?
少年的沈白笑得很恣意,“如果当时有更好的方法可以解决,我绝不会让自己流一滴血,相信我。”
他说的是,那样的场面如果不是沈白受伤了,他真的很难全身而退,尤其是在不让沈白为难的情况下。
受伤了就是有理由颐指气使,“扶我去院子后面看梅花,这个时节开得正好。”
即使心不甘情不愿,他都不得不上前搀着沈白,“就算挨鞭子,你也会努力避开最大的伤害的,你以为我不知道?”
沈白点点头,一脸孺子可教的笑意,“是啊,你说的是,可是我真的流血了,流了很多啊,可能后背还会留下伤痕什么的……”
雪下得缠绵,飘飘荡荡从天而落,直到坠地那一秒都像一场耗尽了一生的舞蹈,美丽、圣洁、不可捉摸。
“如果我身上没有伤的话,倒真的可以实现诺言和你去抓兔子。”沈白呼出的热气缓缓升腾,成为冬日梅园中的一缕烟尘。
“你当初说这话的时候是真心的吗?”不知道怎么回事,只问了这句。
“是啊,真心的。”沈白笑,“不过我真没想到你能坚持下来,从小到大我身边来来去去的人也不少了。”
“那是因为你太难相处。”于是他总是忍不住和沈白对着干。
“不是我难相处,只是他们不适合留在我身边。”沈白收敛了笑意,抬手指了指,“那个院子里挑水的阿志,还有那个厨房里帮忙的水远,他们功夫都不错,我爹的府中都是一些身手不错的人,打仗的时候跟着我爹,不打仗的时候他们也愿意跟着我爹,还有他们的孩子,孩子的孩子,沈府中从来不从外面买下人,这就是原因。”
他伸出手拍了拍宋玉棠的肩膀,“玉棠,我从来不需要一个仆从,这个府中仆从已经太多了,我需要的只是一个伙伴,和我一起长大、一起习武,如果你愿意我们永远都是好兄弟,如果你不愿意我会和爹说让你离开,或者你愿意在军中效力也没问题……三年啊,时间也不算短了,或许离开我、离开沈府,你会有更好的未来。”
那个时候他在想什么?这个狡猾的沈府少爷说这些话又有几分真心?或许依旧是他欲擒故纵的把戏。这三年看得最多的就是他斯斯文文却能达到目的的诡计,不过即使是诡计,他也是光明正大地去做,和他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同。
光明正大地算计人,是沈白的拿手好戏,他不该相信的。可是那一瞬间,无论真假,自由都触手可及,为什么却要犹豫呢?
为什么?
多年后的他早已明白那是为什么。
如今……宋玉棠低下头,底下的深渊中密密麻麻地爬满了蛇虫,布满花纹的身体丑恶地扭曲在一起,发出令人胆寒的嘶嘶声。
他相信沈白,他相信他的一切言行,无论他这么做的初衷是出自真心还是假意。只因他说到便能做到,他有这个实力,有令人誓死追随的实力。
宋玉棠停住脚步,他就停在这架石梯的正中央。他抬头看着不远处也正停在石梯正中央的沈白。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文弱的少年,可是他回给他的那抹笑,一如初见那日的旁若无人。
公子……宋玉棠满心的疑问却只能远远递给他一个问询的眼神。
沈白浅浅地笑着,微微摇了摇头。
忽然如同醍醐灌顶一般。虽然仍是猜不到他的想法,可是迈出的步伐却不再迷惘,因为那个人所作的决定永远都是最正确的、最好的、伤害最小的。
“如果当时有更好的方法可以解决,我绝不会让自己流一滴血,相信我。”
是啊,他相信,他说到便会做到。他这么做一定是他觉得这是目前最为适宜的做法,一定是。
宋玉棠看了沈白最后一眼,然后迈步向前走。
犹如同时出发的两个旅人,只不过一个向东,一个向西;一个走左,一个去右;一个通往安全,一个则走向危险。就这样各自走下去,向着再也看不到彼此的方向走下去。
当宋玉棠的脚刚离开石梯尚来不及转身,身后便传来机关的响动声。他愕然转身,只见站着那个身披黑麻衣的女人和沈白的高台正在缓缓下降,一寸一寸一点一点,那个熟悉的身影就在他眼前慢慢消失了。
断裂的地缝中间终于完全闭合,周围圆拱形的护沿也随之消失,一切都恢复了平静,只除了他自己。
手在颤抖,连肩膀都控制不住。
“玉棠,我有自保的能力,所以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不需要为我去拼命,保住你自己就是最让我放心的事。”那人温和的语气却说着这世上最不靠谱的话,而他竟然信了。
“公子!”宋玉棠忽然失去了站立的力气,猛地跪在地上,“我真没用,我没有用……”
“地上冷,你还是起来吧。”这声音真是凉薄,听着就令人讨厌。
宋玉棠愤愤地回头,正看到陆元青那呆呆看过来的脸。
“你就站在这里?”宋玉棠怒道。
陆元青搔搔头不解道:“不然呢?”
“公子被那个妖怪女人抓走了,你怎么还能这么无动于衷?!”气死了,真是气死人了。
“好像害你家公子被抓的人不是在下吧。”见宋玉棠闻言握拳,陆元青后退了两步,“与其在这里上演同根相煎何太急,不如还是想些办法救大人比较实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