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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绛睨着她,目光带着考究:“看来你懂得不少。”
楚卿不语,心道:还不是你们男人人傻钱多好忽悠吗?
说起来,若非熟谙这些经营门路,五年前,楚卿也不会帮苏兰桡度过海云端的危机,和她相识成为挚友,也就不会有后来苏兰桡帮她伪造身份,科考入仕的后续。
萧绛没心情进去饮酒,打算隔着帘子直接问。楚卿把他拦了下来:“你身上有伤,不宜饮酒。我去吧,十二盅美酒,不喝白不喝。”
说着,径直走进了帘帐。
丫鬟给萧绛搬来椅子,让他坐在帘帐外等。
楚卿入内,玉兰欠身行礼:“玉兰见过公子,敢问公子如何称呼?”
楚卿温和笑道:“姓楚,家中行二,姑娘可以叫我楚二公子。”
玉兰低头笑了笑:“烟雨楼倒是许久没迎来像公子这般谦和有礼的客人了。公子喜欢什么曲子,玉兰弹给您听。”
楚卿看向玉兰搭在琴上的手,暖黄色轻纱长袖隐隐约约遮住手腕,却依稀可见手腕上有道道青紫的抓痕。
烟雨楼比不海云端,海云端是卖艺不卖身,又有苏兰桡庇护,坊中姑娘不会受客人欺负。可烟雨楼不同,“花魁”二字听着好听,说到底还是身不由己的苦命人,自古为美人一掷千金的能有几人?就算有,也不过是借此彰显自己财力过人罢了。
玉兰兴致缺缺,手腕又有伤,楚卿摆了摆手,道:“不必弹了,我就问你几件事。”
玉兰颔首:“公子请讲。”
楚卿打量着琴座旁的酒,拿起一杯一饮而尽,烈酒割喉,她缓了一阵才开口:“我和我兄长是从外地来的,听闻海州近来情况不太好,你们烟雨楼的生意也不比从前了吧?”
玉兰轻声道:“回公子的话,的确不比从前。”
倒是知分寸,不肯多说半句。
楚卿又道:“如今这生意确实不好做,别说你们,我和我兄长近来跑商也是一直亏钱。半月前还有一伙外邦人骗了我们兄弟俩一笔银子,可叫我们亏了一大笔。”说着,楚卿摆出苦闷状,又一连饮下两盅酒。
那酒极烈,不同于松醪酒,喝下去品不出滋味,只觉得割喉,实在不好喝。
楚卿忍下喉咙间火烧火燎的刺痛,长叹道:“愁啊,那五万两银子可是我们兄弟里几年的积蓄,就这么叫人骗了去,让我们老爹爹知道,还不得把我俩的腿打断。”
玉兰柳眉微蹙,似有话要说,但有些纠结,不知该不该开口。
楚卿也没急着再说别的,开始自顾自饮酒,一杯、两杯、三杯,酒劲上涌,不知不觉红了脸,如同借酒消愁一般,竟开始默默抹眼泪。
玉兰瞧着心疼,忍不住劝道:“公子,别喝了,伤身体。”
楚卿伏在琴案上摆摆手:“我知道你们这的规矩,我不把这十二盅酒喝完,你们妈妈要为难你的。”
玉兰目光一颤,来烟雨楼寻欢作乐的人也会在意她们这些青楼女子的感受吗?
“公子,”玉兰思量一瞬,低声问,“你确定你丢的银子是五万两吗?”
楚卿埋头倒在琴案上,玉兰也就没看见她勾起的一抹浅笑。她只觉得这位公子不似寻常客人粗鲁,温和谦恭又心善,倒也不是不能帮帮他。
玉兰纠结着,楚卿又长叹一声,满面愁容地再次饮下一杯酒,道:“那五万两银子都是我和兄长一笔一笔跑出来的,这么多年的积蓄,怎么可能会算错。罢了罢了,不提这伤心事。”
玉兰看着伏在琴案上借酒浇愁的少年,不由心软几分。她倒是确实见过一队携带五万两巨款的外商,但那些人看着不一般,她怕惹祸上身,不敢贸然提起。但如果那日她偶然听见的对话,只是欺诈银子这样的事情,那告诉给受害的苦主,应该也不会惹来麻烦。倒在琴案上的少年已然头脑不清醒,却依旧没忘十二盅酒不喝完她会受罚的事情,她冒险帮他一次又何妨呢!
“公子,”玉兰低声开口,“其实,我可能见过骗走你银子的人。”
楚卿动作一顿,从琴案上爬起来,红着眼眶问:“真的?在哪?是什么样的人?”
玉兰道:“半月前,就在这,是一群外邦人,他们长得和我们大靖人很像,但他们说的话,我听不懂。有一个我们大靖人接见他们,是个年轻人,那人应该是哪家大人的下属,我看见他离开烟雨楼后上了一架马车,马车里的人我没看清,但看身形,是个中年男人。”
错不了了,马车里的人应该就是李魏。
楚卿又含含糊糊地问:“啊?那你看见我的银子了吗?五万两啊!他们给我运哪去了?”
玉兰思量道:“这个我不太清楚,但他们确实提到了‘五万两’白银。那些外邦人个子不高,穿着我们大靖人的衣裳,但摘下帽子后,前额秃顶,后脑扎着一个小揪,看着挺奇怪的。”
楚卿皱了下眉,竟是东瀛人?
海州临海,有东瀛商旅出入倒也正常。但李魏作为海州知府,由他秘密接见的东瀛外商,身份只怕不会那么简单。再加上那失踪的五万两灾银,楚卿心底一寒,难不成李魏勾结外敌意图造反?
李魏素来行事谨慎,不会暴露太多信息,楚卿知道眼下的线索已经是玉兰能说出的全部了。
琴案前还有六盅酒,楚卿看了一眼,实在不想喝了,直接起身将剩下的酒顺着窗户倒进了窗外的后院花园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