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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一路行到了一处肃穆庄严的府邸前, 有几人看样子应该是在这里等待。赵姬下得马车,在见到最前方的一人时, 眼眶瞬间就红了,她飞扑了过去,一下子就泪眼婆娑地软倒在他的怀里。
男人身穿黑色直裾, 颌下微须,他看向赵姬的神情很复杂,既带着点愧疚,又透出点怀念。长平之战后, 邯郸被围,赵国要对当时还是质子的他动手,若不是吕不韦用重金贿赂了守城军官,恐怕他也没办法从那座城市中逃出。可惜的是,当时的赵姬与公子政无法带出,只能让他们在其中躲避。
他安慰着赵姬,一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陆千秋。
可有另一人却注意到了小小年纪,就表现得十分沉稳的公子政。这是一个长耳长须之人,他身穿蓝色深衣,站在男人身后,相比较于还有些温情的嬴子楚,他面上也是带笑的,可除此之外,就看不出更多的感情了。
因为赵姬已经先下了马车,身边又没有随侍的人,所以陆千秋是自己走了下来。他在路上已经换上了一件干净的衣裳,将之前被赵兵追杀,流落于民间的风尘洗净,显出了几分孩童的可爱。他肤色白净,眸如点漆,见到这人将视线凝聚在自己的身上,他还回过去一个简单的笑。
“这就是公子政了吧?”这人走到了陆千秋的身边,像是在照顾他心情一般,他蹲下身来,轻声道:“听说你们在路上遇到了追杀,中间可有受什么伤?”
陆千秋身高还没有长成,最多只到此人的腰部的位置。无疑,这是一个深谙他人心理的人,如果是其他的孩童,很有可能立马会因他的这番作态生出好感,但陆千秋只是淡淡地从他小指上的黑色戒子上瞟过一眼,就让他伸过来的手顿住了。
不动声色地将之收了回来,吕不韦心中闪过一丝疑惑,可很快,他就将这疑惑放了过去。将陆千秋带到了赵姬与嬴子楚的面前,吕不韦笑着道:“看,这是你父王。”
赵姬也反应了过来,她从许久未见的男人怀里挣脱出来,将陆千秋揽到了自己的身边,爱怜地抚了抚自己孩子的脸颊,她的声音里生出了歉疚:“来,叫父王!”
嬴子楚注视着自己的孩子,陆千秋从他面上瞧出了隐藏在其下的无措,只见其弯下腰来,倒是没有吕不韦那么多的顾虑,抚了抚他的发顶,酝酿了一番后,还是道:“都长这么大了……”
“政儿真的是好孩子,”一边的赵姬语含哽咽道:“在赵国的时候,都是他在保护、照顾我,我这做母亲的,有时候还需要他来安慰我……”
他们这行人很快就进入了府邸。之前是情绪太过激动,作为秦国的王子,现在的嬴子楚虽然因为拜了华阳夫人为母,情况比之从前好上太多,但还是要注意自己的形象。陆千秋看到了,在嬴子楚的后面,有另一女子携着一个孩子向着这边望来。
赵姬也不知道有没有发现这点,但陆千秋也没有多将注意力放到那边,他没有回头,仿佛没有察觉到吕不韦的异样。
跟在所有人的后面,吕不韦摸了摸自己手上那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简陋的戒子,一道亮晶的光在他的指间闪过,他想了下,笑着摇了摇头。他在为自己的疑神疑鬼感到无奈,也许那孩子只是对这个奇怪的戒子感到好奇而已,又怎么可能从中看出些什么呢?
他一迈步,就将自己的警戒抛到了脑后,进入到王子府中。
陆千秋以公子政的身份在咸阳中安居了下来。在他回到这里的一年后,他的父王子楚就继任了秦国的王位。秦孝文王只在那个最高的位置上待了三天就逝去,虽然突兀得让人有些猝不及防,但嬴子楚还是成功地以庄襄王之名登位,而吕不韦也在这之后成为一国之相邦,获文信侯封邑。
陆千秋也一跃成为“王子政”,他换上了黑色的衣物,大襟窄袖,腰配环玉,成为了这个王国的继承者之一。
“传闻南海之外有鲛人,”两年后,吕不韦相府中,新上位的文信侯面带微笑,望着将一颗硕大明珠置于眼前把玩的陆千秋,道:“它们日夜不停地纺织,织出的布匹是最顶级的绡纱,它们的眼泪也很稀奇,滚落下来,就会成为满盈的珍珠,用它们身体做出的油,可以千年长明不熄……”
陆千秋将这颗有圆盘大小的明珠放回到托盘上,他回应道:“那这颗肯定就不是鲛人的眼泪了,我相信,它们的眼睛不可能落下这样大小的珍珠来!”
吕不韦微笑着浅茗了一口美酒,他招了招手,就有女奴从堂下呈上来数匹轻薄透亮的丝织品,将之抖开,有彩色的光晕于其上流转,当真是华美非常。
“这才是鲛人的绡纱,是我要送给公子你的礼物,”吕不韦道:“听说公子你对那些神异的奇谈感兴趣,想来,这份礼物也该是合你心意的。”
陆千秋没有推拒,他将之收了下去以后,有些随意地问道:“相邦大人是为何忽然想起要给我送来礼物?父王对您爱重信重,应该是没有什么能难住您的才对!”
吕不韦笑道:“政王子你说笑了,我与王上再亲近,又怎么会有您与您的父亲,夫人与她的丈夫紧密。我只是有些奇怪,您是为何会对这些方外之事感兴趣?”
陆千秋笑了起来:“你是在担心什么?”
他问的问题让吕不韦心中一跳,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手中的尾戒。“是夫人有些忧虑而已,”吕不韦叹了口气,他解释道:“听说成蟜公子在府中冲撞了你,她有些担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