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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双手横过来,将掉落弄脏的书本捡起来,安定地放在桌上。黎觉予顺着手臂向上看,发现是林恩,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进来,又看多久了。
他还是那张傻里傻气的笑脸,问:“那么喜欢他吗?”
“十二点了,你怎么没跟费尔森先生一起回去?”黎觉予答非所问。她不自然地用手指尖拨弄头发,仿佛被别人窥视到情绪变化,是非常丢脸的事情。
“我怕你一个人呆这里会害怕…我就留下了。”
他是在嘲笑她吗?黎觉予看不清林恩的脸,因为他长得实在太高了,正好是烛光照不到的黑暗里,只能从声音窥得情绪,语气是那么的生硬。
他说:“可是留下后,感到害怕的反而是我。”
“有什么好害怕的?”
林恩没有回答,只是往前走动,离得更近了,但也更高了。天啊,黎觉予抬着头说话,都觉得累得慌。
于是她干脆不看了,假装轻松地接自己抛出的话题:“因为我要离开法国了?”
…
话音落下的数十瞬呼吸后,对面才有了反应。
他说:“你好狠心啊。”
一滴透明液体,啪嗒掉在黎觉予面前的地板上,就像刚刚对毕维斯失望时掉落的书那样,她抬起头,看到林恩平视前方,平日里耍宝的表情全数消失,变成强忍悲伤的执拗表情。
他哭着,或者是即将哭着说:“我喜欢你啊,你就能这么狠心对我吗?”
“天啊,我真没看出来。“撒谎了,其实黎觉予早就知道了。
林恩又将头扬起一点,开始他那笨拙地训斥,“你没看出来,是因为你总是对我的一切视而不见,只要是与我有关的事情,你统统无视,仿佛我只是…一个平面的人物。你越过我去看远处风光,你隔着我跟别人微笑…”
说着说着,他就说不下去了,哽咽一句。
黎觉予其实能稍微,稍微了解一点林恩现在的心情,可能是自己要回国的消息,太粗暴地告知对方,才会引起如此反弹。
其实都是无用功啊,离开法国后大家都消失了,现在的对峙完全白费功夫。
这样想着,黎觉予耐下性子,像安慰应激反应的小狗一样,轻轻抚摸对方的背部,说:“我也是要回家的啊,就像你在美国快快乐乐,最后还是回到巴黎一样。”
“你也可以去我家。”
林恩红着眼睛低下头,这下黎觉予总算可以看清他的表情了——这要涉及到两人感情,林恩就一改往日嬉闹的轻佻性子,将外形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
像只被雨淋湿的小狗,惹人怜惜。
“你家很漂亮吗?”黎觉予问。
“我家有一片很大的树林,还有橡树和松鼠。我小时候特别喜欢在树上躺着,静静等待觅食的麋鹿从山上下来,将父亲养殖的贵价兰花吃掉。”
林恩没有什么文学天赋,口才很差,但他描绘的画面却活灵活现,出现在黎觉予面前…听起来有点像卡布罗尔家族的城堡。
“如果你过来,我们就可以一起去树林,那里什么都可以做,唱出的歌不比大舞台差…”
黎觉予笑着说:“听起来很不错呢,但是我住不进去”
“我们结婚就好了。”
这句话过后,两人间的氛围莫名其妙地陷入沉默。
仿佛失去林恩故作轻松的暖场对话,两人就没办法像以前那样友好沟通了。
于是黎觉予选择正视这段感情,说:“林恩,从这段话中我能听出,你非常注重家庭,喜欢守着老婆孩子,呆在暖烘烘的壁炉旁边闲聊的人。”
“可是我不一样,我只喜欢我自己。”
哎呀,说着说着,黎觉予自己都觉得自己残忍了。
救命,谁来救救她,她快搞不定了。黎觉予不信任地挪动脚步,悄悄离林恩更远一些,生怕对方忽然情绪暴动,然后挟持逼迫她一定要在一起。
然而没有,林恩还是那个可怜小可爱,他除了默默吞下苦果外,什么都做不到。
“我明白了。”林恩的手抓紧黎觉予的手,“那你就放心往前走吧,一切都有我呢。”
“…”
让一个家庭型男人,说出这种放手言论,是非常违背常理的事情。
如果换做其他男人说,黎觉予会觉得这是在骗人,在装模做样,可对方是林恩…
林恩从来不说谎。
这是黎觉予确信的事情。
于是这句话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打破黎觉予的防守,两人交谈时长那么久,这还是第一次让她慌张,不知道该说什么缓解气氛。
她慎重地推开林恩,跑出休息室,已经顾不上这个举动,会不会伤害某位心碎男子。
在经过克里希剧场外围的花园时,透过一层薄雾,黎觉予似乎看到这样的画面——一个林恩描绘过的葱郁树林,初升月亮洒下盈盈白光,林中走过一位年轻姑娘,她安心地倚靠在某人臂膀上,笑得十分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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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场,高层办公室内。
递交曲谱后的毕维斯,呼出一口厚重的体内浊气,浑身轻松不少。
他对面经理人兴高采烈地恭维道:“恭喜啊,虽然从歌剧创作转行给好莱坞电影配曲,看着身价暴跌,但不能否认的是,你非常适合这一工作。“
可不是吗,自从放弃歌剧后,毕维斯年少时的充沛灵感,似乎又重新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