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究竟是依据疗程,谨遵医嘱,还是情难自禁
陈氏科技总裁办公室,陈浮被郁谨挂断电话后,慢慢皱起了眉。
其实他非常非常想二十四小时监视郁谨,最好一举一动都发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但是一年多以前,他为郁谨配备的私人医生警告了他,警告他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不仅自己可能会出现心理问题,郁谨发现后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于是他才没有像疯了一样,用尽手段解决每一个接近阿谨,对自己妻子抱有别样目的的人。对他行踪的掌握也尽量正常地通过经纪团队和助理得知,而非从前的私家侦探与保镖。前一段时间的顾霖,放在两年前,估计早被雪藏了。
陈浮知道自己应该给伴侣足够的信任,但他对郁谨太了解了,今天早上那通电话里不自然的语调和口气,绝对是有事瞒着他……陈浮静默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给郁谨的经纪人打了一个电话。
经纪人在电话里事无巨细地报出郁谨去国外的行程,陈浮边浏览文件边听着,直到郁谨合作者名字的那三个字被在电话里念出——
陈浮停下了翻阅文件的动作,慢慢靠在椅背上,烟灰色的眼睛里,像酝酿起了一场黑云沉沉的暴风雨。
那三个字无声地萦绕在他的唇齿间,似三道血淋淋的荆棘。
阿谨是因为你,才语气异常,好像有事隐瞒吗?
就如此巧合,你的搭档正好出了丑闻,于是阿谨突然得到了平时绝对拿不了的机会?
还是……真的是你们之间,该死的缘分?
一直到坐上飞机,看着窗外渐近的云层,郁谨才冷静了一点儿。
他觉得自己这一晚上的经历堪称丰富多彩——下药,交媾,电话,告白……
郁谨先想到了顾霖那句掷地有声的“喜欢你”。当时自己只披着浴袍,非常不雅地蹲在地上,浑身酸痛,脸色估计也很难看,他面对这样狼狈的自己,是怎么说得出喜欢的?
是那一晚激烈的性爱后,残存的多巴胺还没完全代谢掉吗?是因为以前没有尝试过情事,所以把雏鸟情节错当成爱恋?还只是怜悯床伴的糟糕模样……郁谨茫然地想。
但无论如何,肯定不会是真的喜欢。
自己粉丝追逐的只是那个被包装出来的人设,工作时收到的示爱不过是不走心的广撒网,大学时对影帝跟风的失败告白倒是在预料之内,然而对陈浮则是彻彻底底的“求而不得”……这样的自己,空有一张在娱乐圈并不出类拔萃的脸,没有丝毫内涵与魅力,怎么会有人真正喜欢呢?
等顾霖冷静了几天,接触一些足够有趣的人,或者再发生几次和他人你情我愿的床事后,应该就会后悔自己一时冲动之下的告白了吧。
郁谨看向窗外,脑中浮现的是顾霖近距离看过去也毫无瑕疵的脸,每一道五官都像一笔笔精心描绘出的写实油画,浓墨重彩到令人心惊,那双眼中跳动着熟悉的火焰……郁谨一时情绪复杂,种种心慌愧疚恐惧交杂的灰色藤蔓中,却不由自主地,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滋长出一丝丝惆怅与感激——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认真地对自己告白呢。
“父亲。”
黎静流面对坐在轮椅上,白发苍苍的垂暮老人,笑着轻声道。
黎静流的家族是本市赫赫有名的医生世家,几乎掌握当地医疗命脉,他的父亲更是享誉国内的心理咨询专家,而多年前的黎静流,不过一个不被家族承认的私生子而已。
但现在,黎静流端详着六十出头,看起来却似八十多岁,神奇萎靡的老人,笑意更盛——
他夺走了本不该属于一个私生子的家族财产与权势,还把那些曾经对他弃如敝履的亲人“好好照顾”,让这些当年道貌岸然的优秀医生,全成为了需要被天天监视的精神
“我发誓。”黎静流漫不经心道。
“毕竟谁知道他的丈夫是不是真心呢?拥有那么大的权势,左拥右抱再正常不过了。”
“你对那个孩子……做了什么?”
“可惜病人的记忆明显并不对劲,我也不知道陈家家主嘱咐过您什么,所以学艺不精的我只好随意发挥,对病人进行自认为‘正确’的安抚了。”
“虽然没有完全地占有,但人妻的味道,意外的非常好呢。尤其是,把我当成爱人的人妻。”
病人。
“父亲。”黎静流见老人不搭理他,笑着又喊了一次,然后悠悠道,“我还记得,父亲名声最显赫的时候,连本地最有名的陈家,都求着您上门治疗呢。”
说到这里,黎静流顿了顿,他看到老人的脸色终于微微变了。
“陈家现在当权的,是叫陈浮吧。”
“这么多年了,还是这几个词,不嫌腻吗?”黎静流双手交叉放于两膝,毫不在意,“该做的不该做的我都做了,你再忌惮陈浮也无法挽回了,不如乖乖告诉我,陈浮当年到底都要你做些什么吧。”
在场的两个人都知道,这个“孩子”指的是陈浮的爱人,郁谨。
黎静流听到这里,倒是没有多少意外——上流社会的花样多得很,不知道有多少小富二代随便找个水平一般的医生,给自己的小宠物儿直接洗脑,玩残了就丢掉,陈浮这忙前忙后,简直能称得上一句“真爱”。
“你刚才说两人已经是夫妻了?那估计也是陈浮骗他结婚的。”
“我知道的……好像是陈浮的伴侣对他根本没有爱情,但陈浮很喜欢他,后来应该发生了什么事,陈浮想尽办法,改掉替换了他伴侣的记忆,让他以为自己喜欢的就是陈浮。”
多有意思啊。
“可惜他不知道的是,真正的黎家家主早就变成精神病进了医院,我则取代了您的位置,顺带的,接手了您的病人。”
“你如实相告,我或许可以考虑减少一下你儿子,我亲爱的哥哥,每天的‘安眠药’剂量,让你们父子俩能清醒地见上一面。”
但是……他皱了皱眉:“虽然是偷来的感情,可这个结果,不也算得上‘两情相悦’了吗,那陈浮为什么要装模作样,难道真的是阳痿?”
“现在才知道,陈浮当年请你出山,原来是为了他‘精神略有错乱’的爱人,想让您给他伴侣进行特定方向的精神安抚。”
“你……!”老人睁大了眼,“你这个没有医德的畜生……”
“那你要发誓……让我去见小海。”
“很多啊。”黎静流笑着道,“比如我发现病人好像根本不知道他的心理医生就是丈夫花大价钱安排的,一直觉得爱人对他非常冷淡,我就顺着病人的意思,告诉他,他想的没错,你的丈夫确实不爱你。”
“让他早点死心,和那个冷冰冰的陈家家主分开不是很好吗?”
他的父亲开口了:
“可惜没等到离婚,我就忍不住尝了他的滋味。”
老人沉默了,碍于自己刚刚说出的“医德”,他不应该告诉别人有关郁谨的一切,但黎静流知道,自己的最后那句话是无法抗拒的大杀器,他会为此妥协的。
果然,一阵死寂后,面前的人终于开口了:
老人缓缓呼出一口气:“太过具体的事我也不知道,陈家那小子看人看得很紧,我只是负责两年前对他伴侣的安抚,核心治疗另有一个专属于他的专业团队。”
nbsp; 老人深深看了黎静流一眼:“你也说了,是‘偷来的感情’。他们刚结婚的那一年,好像确实非常幸福,琴瑟和鸣,如胶似漆。”
“但好景不长,一年后他爱人精神崩溃了。”
黎静流一惊。
“记忆是一个很复杂的东西,我们只能尽可能对它进行一些合理的修改增补,或者通过催眠,让记忆的拥有者不再回想,而非把完全相反的东西塞进去替代。”
“他伴侣的记忆里,自己的爱人是不喜欢自己的,表层的记忆被替换掉了,大脑深处对于被拒绝的恐惧与自卑依然存在。结果婚后一年,他的丈夫表现得非常爱他,这和他潜意识是完全相违背的。”
“就像你的父母现在对你每天呵护备至,万千宠爱,你看着他们,脑子里却不由自主浮从前他们对你极尽冷漠,动辄打骂的可怕场景,不知从何而来,但却非常能挑动你的情绪。长久以来,你能受得了吗?”
“所以一年后,他精神崩溃了。医疗团队只能重新计划方案,陈浮也找到了我。”
后面的故事,无需多言,黎静流自己作为专业人事也猜出了个七七八八:“小郁的记忆肯定不能再改了,再改人就彻底疯了,那只能从陈浮那边下手……所以想要让小郁确信是自己通过努力让爱人也喜欢上自己,而不是爱人突然就变了。
“换而言之,团队估计是要陈浮必须顺着小郁的记忆,扮演一出‘本来没有感情的丈夫被渐渐打动,最终爱上妻子’的好戏。”
“是的。”老人疲惫道,“因为爱人不相信自己被爱着,所以他必须装作一开始没有感情;因为自己深爱着,所以最后的结局必须是两情相悦。这扭曲的条件就要求陈家那位从两年前开始,就不得不压抑自己的感情,故作冷淡,等时间推移,再慢慢的,自然的展现出爱意。”
“还是刚才那个比方,你坚信你的父母粗暴冷漠,当他们突然表现得热情亲密,只会让你恐惧;但如果是现在依旧冷漠,而你通过日复一日的亲近与孝顺,亲子关系逐渐改善的话,你会从善如流地觉得这非常符合你的逻辑和记忆。”
“虽然你永远不知道,所谓的‘改善’都是演出来的。”
“听起来有点可怜啊。”黎静流轻声道,也不知是在指谁。
“明明那么喜欢,却竟然要因为爱人心中的另一个男人,而强作无动于衷”
“明明那么喜欢,却竟然都不知道,这疯狂的爱恋到底是不是发自内心。”
老人没有理他:“所以陈家那位找我来的目的,是希望双管齐下,我会不断在对那个小孩的咨询中,建立他的自信,暗示他,自己的爱人是非常在乎他的,不要害怕。”
“啊。”黎静流毫无波动地说,“那我岂不是做了完全相反的事呢,我一直在强调他的丈夫根本不喜欢他,这让治疗过程拖慢了不少吧。”
“……肯定的。”老人无奈道,“本来计划大概是装一年左右就可以了,你搞了这一出,绝对要被延长不少,但再怎么拖,两年也是极限了,估计最近这段时间,他就会开始进入下一个阶段,表现出‘被打动了’的样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