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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哦,我想起来了!叫梁易!前不久还被松岩老先生收作入室弟子了不是!”
“对对对,梁易,这名字,不如他的剑好记。”
妙娘子手里的抹布掉了下去。
她走到那两位客人身边,怯怯地问:“请问,你们说的梁易,是哪个梁哪个易,又是哪里人士?”
客人以为这小娘子好奇,便道:“便是横梁的梁,容易的易。哪里人士……?唔,具体哪里也不清楚,仿佛就是你们这州的人?”他挑眉,“怎么,你认识?”
妙娘子僵硬笑道:“不认识,只是这名字听起来和我一位亲戚很像,便忍不住问问。”
“万一他还真是你亲戚呢。”一人笑道。
妙娘子摇了摇头,却没再说什么,自己回了后屋。
他还活着,他过得很好,可是,他却没有再给她写过信。
他也变了,当年离家时,他带的那把剑还是叫“侠者”,口口声声说着自己一定会好好收着,如今也换了一把叫做“绝响”的新剑。
妙娘子安静地流着泪。她已不是当初天真的小姑娘了,她的心在这么久的等待中已经荒芜,但始终有那么微弱的一点幼苗在顽强地生长着。然而就在刚才,这里彻底成为了一片废墟。
哀莫大于心死。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当夜,妙娘子告诉父亲,她要嫁人了。
她嫁给了本镇的一个姓沈的小商人,是个还算厚道的人,喜欢妙娘子也喜欢了很久。她不爱这个男人,但她努力去做一个好妻子。
后来梁易的名声越来越响,连他们这种小城镇个把月也能听到一回他的消息。
妙娘子一手抱着咿咿呀呀的婴儿,一手摇着拨浪鼓,只觉得前尘旧梦,恍如隔世。
王父在不久之后去世,而沈樊成三岁那年,妙娘子的丈夫在一次外出中染了急疫,就这么没了。
沈樊成有时候很难想象,他的母亲,究竟是如何一边操持着小小的家业,一边把他带大的。
他十岁那年,梁易回来了。
妙娘子没有原谅他,她说:“你现在回来了,又如何呢。我的孩子都这么大了。”
梁易说:“我不介意!”
妙娘子却道:“我介意。我孀居多年早已习惯,并不想有一个非亲非故的人掺和进来。”
晚上,她惯常来沈樊成屋子里哄他睡觉,这次却没有给他讲什么睡前故事。
妙娘子摸着沈樊成的头道:“阿成,你知道这世上谁最薄情吗?”
沈樊成有些懵懂地看着母亲。
“一是帝王贵胄,二是江湖中人。”
“阿成,你以后千万不要做个薄情人。”
妙娘子一直隐隐恨着梁易。然而梁易直接在他家对面买了一间屋子住了下来,妙娘子又不可能把他赶走。
沈樊成只知道母亲不喜欢这个伯伯,但当时的他实在看不出来,这个伯伯哪里惹人讨厌。他会帮忙扫地,帮忙劈柴,帮忙搬食材,偶尔遇上不讲理的客人,他也会把他们遣开。
他猜测他们之间一定有很复杂的故事,但他不敢去问母亲,只能偷偷趁母亲不注意的时候去找梁伯伯。
梁伯伯看着他笑,笑容里却带着沧桑。
他说:“我从前做过一些坏事,对不起你的娘亲。”
“有多对不起?”
“很对不起。”
沈樊成便没问下去。
梁易说:“你知道我是哪里人吗?”
沈樊成摇头。
“我是本地人。”
沈樊成惊讶地瞪眼:“那你一定离开这里很久了。”
“对。我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
“什么地方?”
“江湖。”
那是沈樊成第一次听说江湖。
随着年龄渐长,他终于逐渐知道了梁伯伯和母亲之间的事情,也从他们那里得知了相似却不同的两个版本。
梁易告诉他,他并不是忘记了阿妙。
起初,他的确是被江湖所呈现出来的精彩纷呈所迷了眼,眷恋其中,难以割舍,这里有灯繁酒暖、把盏贪欢,有轻裘快马、游侠异客,也有美人迟暮,英雄末路,更有寒刀霜剑、生杀予夺。
如同所有的少年,他渴望在这风起云涌的江湖里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现实往往是残忍的。
他没有败给哪个高手,先败给了银子。初涉世事的年轻人总是容易入不敷出的。
他在最艰难的那段日子里,每每想起阿妙期待的眼神,心里就一阵酸楚。
他没钱寄信,更没脸寄信。阿妙虽然说着不会嫌弃他,可是哪个回乡的人会像他这么落魄。
越是艰苦的环境,越能逼出人来。
他终于找到机会翻了身,但这个机会下,埋葬的是一个天真的少年。
剑锋一旦沾了血,便将经常沾血。没有鲜血滋养过的剑,不会是一把好剑。
这个江湖残酷而美丽,你在底层,只能看到残酷,只有爬到高层,才能欣赏到她的美丽。
他再也没敢写过信。
这样子的他,不会是阿妙的良人。
一个仇者众多的江湖客,是没有资格成为一个单纯良家姑娘的丈夫的,这样的丈夫,只会给妻子带来源源不断的麻烦。
他从松岩老人手下出师,带着一柄绝响剑行走江湖,一时间,那出神入化的绝响剑法名震江湖,他梁易的风头一时无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