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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说还好,祁旻这么一说,倒是让姜祎成想起来了,她破产是因为舒钰离开,而舒钰离开则是被集团和地府强迫的。那么从因果上讲,她破产不还是被集团和地府坑了?
惩治违法犯罪是天经地义,然而她作为舒钰的配偶却一点儿都不知道舒钰做的那些事儿,而且地府方面也相信这一点,否则早就把她也逮起来了,因此在地府执法的过程中是不是能算是对她一个无辜的群众造成了伤害?这事儿难道就能靠帮她还完——本来就不应该存在的——债就算完了,而不顾她这已经被迫以“玩儿命”的方式做直播还债了整整两年?
“这恐怕不能算是‘帮助’吧?”姜祎成试图以温和的方式表达自己的不满,但听上去还是免不了尖锐,“如果远航设计院的破产是地府造成的,那这起码也应该被称作‘补偿’?”
听到她这么说,祁旻反而笑了起来:“啊,大探险家?你是觉得自己特无辜么?”
姜祎成被这句说得有点儿懵,难道她不无辜么?
“倒也不能说无辜不无辜。”祁旻却又解释道,“你的确跟顾问的案子没什么关系,但是你真的以为远航设计院在你手上遇到危机,完全就是因为你那位前任突然离开?”
“难道不是?”姜祎成不禁眯起了眼睛。
祁旻笑了摇了摇头,似乎她在说什么真的有点儿搞笑的事情:“你可算了吧,大探险家。就先说面儿上的,远航设计院之所以连同时有那么些订单违约的风险都承担不了,完全是因为你降低了保险的等级。如果原来的保险没改,那些违约订单至少一半儿都可以由保险公司承担,远航设计院很可能就不会破产了。但你为了省那点儿保险钱,而把整个儿设计院置于抗风险能力极低的危险境地,这可真有你的。”
姜祎成愣住了,保险么?她已经不记得了。保险好像是降低了额度等级的,的确也是为了省点儿钱。不过她那是为了节省设计院处研发和生产之外的“多余”开支,本心也不是为了自己得到私利啊!
然而接下来祁旻说的话,则是让人更为震惊了:“更严重的是,你为了避税让远航设计院的所有订单合同都通过你前任对象达成交易,这本来就是法律的灰色地带。要是小企业这么搞也就算了,问题是你这漏缴的税可有点儿多啊?就算没有你前任离开导致大量违约的事儿,再过几年你漏税的金额也够把你俩都送进去了。换句话说,你前任不明不白地突然走了反而是救了你,否则漏税被查出来可就直接是经济罪了。”
祁旻停顿了一下儿说道:“就更别说那些因为设计院破产重组而失业的员工了。他们招谁惹谁了呀?你也不是他们选上去的,你是自己花钱买了设计院的内购廉价股份。他们是没得选啊,让你这么个法盲当了院长,结果因为新院长这些年的骚操作丢了工作。也就是你还不是真的丧良心,该给他们的补偿都给了,可是人家的职业身份也回不来了。原本远航设计院带博士头衔儿的工程师,只能到地球表面挂个社区管理员的闲职,这种身份认知上的落差,也不是那点儿经济补偿就能弥补的吧。”
没来由地,这让姜祎成想到了那位在草原上体验基地工作的朴博士。林辰乐说他可能事实上并不快乐,而一个有博士头衔的“新人”人到中年却在体验基地当监测员,很可能就是因为类似于远航设计院破产的这种情况了。姜祎成对于漏税或许没概念,但却对普通人丢工作有概念。
她知道什么是“没得选”的感觉,那就是身为星际航行时代的普通人必须接受的事实。可是她现在却得知,自己曾经在“有得选”时做出的选择,却是造成她自己和其他人落入“没得选”境地的原因。
坐在地府酒吧的吧台前,姜祎成陷入了沉默。
她第一次真正去思考,远航设计院的破产还有可能是她自己的问题。从前她都把这归结为舒钰的背叛,而以不敢直面感情挫折为借口不去思考,恐怕也是因为潜意识里就知道,远航设计院破产其实就是她自己犯的错。
的确,她从来都不是一个愿意承认自己错误的人。甚至其实在之前和远航设计院新任院长莫里茨·瓦格纳见面的时候,对方都已经指出了她管理能力的欠缺,但是姜祎成那时候甚至一点儿也没有意识到他有可能是对的,而还是一味地在心里觉得这是技术出身和销售出身的差别。
这两年发生了太多的事儿,大到远航设计院破产,小到她交新的恋爱对象却认为自己被绿,其实都是反映了她自以为是,过于相信自己的判断而完全意识不到她自己也有可能是错的……
她的自我意识实在太强,思维实在太僵化,强到她的大脑里根本想象不到那个存在于她大脑中的唯一的思维模式也有可能是错的。这也是为什么直到现在、直到祁旻直接说出来,她才仿佛第一次意识到这一点。
“我……”姜祎成喃喃地说道,“我没想到是这样儿……”
祁旻端起吧台上的杯子喝了一口,干脆地说道:“恐怕就是因为你想不到才会这样儿。”
“不过公平地讲,每个人的性格都是有缺陷的。”她却又换了个温和些的语气说道,“只是你这个缺陷的影响有点儿略大。也是因为按照远航设计院的运转模式,你这样儿的人根本担不起院长的责任——当然,我不是说你能力有问题,事实上这是模式的问题,就在这种‘一长制②’之下绝大多数人都担不起院长的责任。不光你担不起,我也担不起,咱们认识的人里就没一个是能担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