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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希望翠屏山刚打开的良好局面恶化。
但荣时作为受害者,有权利选择怎么让对方付出代价。
她更多的是愤怒和后怕,解剖动物和伤人毕竟还是不一样,林鱼面对凶悍的阿霞,完全占不到上风。
荣时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淡声道:“这个事情,我倒是可以入乡随俗。”
“真的?”林鱼双眼一亮:“那真是太好了。”她心里石头落了地,过了一会儿却又叹息:“这未免有点委屈大人了。”
荣时闻言愣了片刻,“于公于私,这都是最好的选择。”
做最好的选择,做该做的事,他的个人情绪其实一直都不重要。
他的表情变得有点奇怪,转过身去,原地踱了一圈,叹了口气,又转过身:“下次不要这么说了。”
不然他会真得觉得自己委屈了,下次该做判断下决定的时候,就没有这么爽快。
三木姥姥知道结局已定,也没有再装病,而是提前把其他几个当家的阿母阿姐又请了过来。
“这可真是太不幸了,我们又要损失大量的花椒和蘑菇。”
“不”三木姥姥含糊道:“这次大概更不幸,因为这位知县不会要我们的东西。”
众人吃了一惊,继而面面相觑:“把阿霞抓走砍头吗?明明那个“老爷”和“夫人”先弄死了她的女儿,为什么他们不用砍头?”
在众人的抑郁不平中,林鱼终于带着荣时出现。她郑重道:“荣大人说尊重我们的风俗,可以按照我们的规矩办。”
大家都愣住了,过了片刻,还是三木姥姥先反应过来,立即行礼,其他人也钝钝的照做。
没有人是傻子,她们看到荣时受伤的手臂,便知道现在还能让翠屏山自己做决定是一项极大的让步。
荣时要的是山民对官员的信任和接受。有个好的开始,以后再做事就方便了。他接受了她们的谢意,任由她们商量。
在紧张的协商后,三木姥姥宣布,给予阿霞弓箭和刀,把她逐入深山。
阿霞脸上有恐惧之色一闪而过,但随即又镇定下来,她把自己连夜打磨好的箭矢和匕首装在了身上。
“我的女儿被外面的人杀死,我当时也尝试着用外面的规则解决问题”阿霞的表情已然麻木,瞳仁里却依旧满满都是悲哀。
“我们翠屏山里的人从来不杀人,外面的人告诉我杀人要偿命。可他们又告诉我,老爷和夫人弄死一个妾,哪里用的着偿命,赔上十两八两银子就算是大方了。”
“十两八两?一头驴也不过如此。”阿霞的表情变得极为悲愤:“我好好的女儿,被他们弄得不如牲口!”
“为什么那些人杀了人,不用偿命?也不用被逐入深山?”
荣时没有回答,林鱼主动解释:“一般情况下,杀人就是要偿命,打死一个毫无关系的人,要偿命。但如果是男人和正妻处置妾室,主人处置奴仆,就不需要。”
等级森严,界限分明,规则之下,才是人命。
“呵呵……真是不讲道理的世界。林鱼,那你是什么吗?”
荣时自己回答:“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们身边没有妾室。”
“这样啊,原来可以没有妾……”
阿霞背上弓箭走入了深山。她的眼前再次浮现当年那一幕,那个药商被她描述中,翠屏山“热情率真”的女娃吸引,揣着秘药来到这里,她看准时机将他踹进水里,每次他要浮上来的时候,就再用棍子把他打下去。
他一开始还骂。
“贱女人!”“贱人!”“你知道我叔是谁吗?你知道得罪贵人是什么下场吗?”
阿霞不知道。
男人一开始还骂后来就不骂了,第三次被打下水后,他再也没有浮起来。
阿霞看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原来贵人也只有一条命啊。那你们的命贵在哪里呢?”
可惜,那个直接打死她女儿的“夫人”,总是呆在院子里不出门,不然也可以试试她。
回程的路上,两人的心情都有点沉重,周遭的空气也变得凝滞。荣时心间压抑的厉害,在这个不合时宜的时刻,他忽然有点明白这个世界的魅力。
这里穷虽穷些,但生活模式却很简单,大家不用操心应付一层层的地主乡绅官差,各种大大小小的“贵人”,也没有主仆夫妻妻妾之分,她们只需要操心衣食,唯一难对付的,只有冬天。
荣时轻轻叹了口气,一脸慎重的向林鱼保证,“我绝对不会伤害你。”
他担心林鱼把阿霞的话听进去了。然而林鱼却眉头紧锁,过了片刻,忽然击掌:“我想起来了!”
“啊?什么。”
“纸啊,造纸。先沤浸,蒸煮,用碱脱胶,再分散,打出浆来,切割捶捣,做成纸浆,纸浆渗水制成浆液,然后用篾席捞出来,铺开,纸浆凝固,晾干后再揭下来就是纸了。”
荣时:“……”
林鱼在地上画字画了那么久的她第一次接触到纸,特别兴奋,只觉得又白又软,怎么做出来的,不裁成衣裳可惜了。
这个问题还真把荣时问住了,他用了那么多年纸也不知道纸到底怎么造。幸而荣大人素来勤学,当即去翻了《天工开物》然后讲给她听。
现在荣时自己都不记得了,但林鱼还记得——每一个流程,每一个步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