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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玉溪远远的在宫门外等着, 直到围着荣时恭贺的那一帮人都散开了才追上去问话。
“你当年说走就走,现在又说回来就回来,当年你为什么走我算是搞明白了, 那现在为什么又回来了?”
冯玉溪是真不明白,当年荣时进行前提点他一句,他才意识到朝堂风向变了,后来一看果然如此,干脆犯了个不大不小的错,又出了阁。可现在局势更糟了,云阳公主与太子势同水火,这个时候的宰相之位,那是烫手山芋啊……
荣时叹了口气,他索性从马背上下来,跟冯玉溪一起慢慢走,冯玉溪看到了他扯着马缰绳的手,细长的手指明显红肿还有冻疮——真难想象,冻疮竟然会长在他们这种人手上。
“冯兄我有一件事与你商量,过段日子铨选,你调往居延如何?”
居延?那是西北锁钥,军事重镇,扼住居延门户,便相当于控制了西进东出。
冯玉溪神色一动:“你这个大宰相要是发了话,我不同意也没办法啊。”
荣时轻轻笑了笑,没有再多话。
客栈里,长青提着热水撩开帘子,发现林鱼对着镜子梳头发,那头发乌黑浓密,非常招眼,但是……夫人已经梳了很多遍啊。
他赶紧低了头不敢多看,内心却不由得想起了三爷,准确的说是不断擦桌子整桌子的三爷。
林鱼凑近镜子看了看嘴角新长处的燎泡,转了身把手指泡进热水里,她明面上不露出一点急躁情绪,只是感慨:这雪未免也下的太大太不巧了。
四野静寂,那雪花明明零零落落,又小又薄,却又下的那么急那么密,活像有千万只大白鹅一起在云端之上被拔毛。
住店的时候,老板就说了,就这雪,往年都是要下三天的,三天后出太阳,雪化的快,就泥泞,化的慢,那就封冻,骑不了马行不了车,不知何时才能重新上路。
雪花覆盖仿佛一床厚厚的被子,林鱼只觉自己仿佛要与世隔绝,困了十天后,才得到消息,荣时云台拜相,主政内阁。
长青大喜:“终于等到这一天了,荣相啊!这是咱们国公府的荣相,老公爷和顾先生泉下有知,一定会很欣慰。”
“夫人,我去沽酒,要两个菜,咱们乐一乐”
林鱼心里咯噔一,努力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没笑出来。
这个时候当宰相,你家三爷是铁了心要搞动作。
果然,一个月后又传来消息,官场地震,东南地区上到总督下到知县,二三百官吏尽数革职,无一幸免。
长青咕咚咽了口唾沫,咱们三爷这不是回去请一道圣旨赦免云朵儿姑娘和少少就行了,怎么还闹出这么大动静。不过无论如何,云朵儿和少少,乃至翠屏山都保住了。
林鱼睁着眼呆坐在那里,半晌后才无奈地扶额叹了口气,路走绝了呀。
距离京城越近,得到的消息就越准确,原来这地方盘踞的二三百官僚团伙都属于太子势力,总督出事,拔出萝卜带出泥,太子如被剖腹,更遭皇帝雷霆之怒。
皇帝甚至要废掉太子,最终却还是荣相求情,将太子发往西北,代天子巡边。
“咱们三爷原本一直都是维护太子的啊,现在这算什么?难道投向永王?那不能。咱们三爷不是那种人……”
“别说了”林鱼眉头紧锁:“让我理一理。你家三爷走得太快,一般人跟不上”
国公府里,荣时闭门谢客,闷坐竹楼,连秦氏派人请去说话都拒绝了。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下去半天才意识到是茶水是凉的,冷意从胃腑一直升到心底。
“相爷,冯玉溪冯大人来访。”
“不见”
“拦不住啊人都上来了。”
门外随即传来了强力脚步声,荣时叹了口气,索性起身迎客,在冯玉溪跨进竹楼前,把人截住,一路带去了前院客厅。
“大宰相如今位高权重架子也大,连见一面都难。我这马上要出外任你竟躲着我。”
“我倒不为躲你,只是我如今人人避之不及,你来找我,恐人说闲话。”
冯玉溪闻言看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是人人避你还是你避人人?你这折腾来折腾去的,何苦呢?去云景县这几年,做得风生水起,一个小穷县还硬是被你给折腾出花样。这原本是件大功德,不管太子还是永王继位,谁都不敢薄待,但你先给太子来了招黑虎掏心,把人弄到了西北,现在又直接杠上了云阳公主,两条路都堵死了,你到底要怎样?”
荣时沉默不语,脸上神情显得有些料峭,他似乎自己也无法解释自己的作为。太子素来礼敬他,但他拜相后先剿了太子的地方势力……在世人眼里,多少有点不识好歹。
“冯兄,你觉得我们读书是为了什么呢?”
“那当然是继圣人之学,开升平之世。”冯玉溪的声音在荣时犀利的眼神下逐渐虚弱,最后无奈一附掌:“当然,那是高级的志向,但人嘛,不能好高骛远,首先得成名立业,封妻荫子,这不过分吧。”
“不过分,这合情合理”荣时叹息。“我们没有私人仇怨,我所做的事,都是应该做的。无论对你,对太子……”
他要登台拜相,要振兴国公府,这是他一贯的想法,可是他现在改了,“我觉得我们读书,应该是为了那些不能读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