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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宿舍大院,田大旺登了记。
门卫升起栏杆放行。
他想,要不要给梅英办理一个出入证?可梅英初来乍到,万一跑丢了可了不得,就按下了这个念头。
田小苗趴在孙梅英的背上,也想到了这个问题。
要想留下来,就得适应环境。
可面临的困难却很多,得认识路,得学会普通话,最好能听懂当地的方言,不然,怎么跟人家打交道?
另外,还要学文化。不然,上哪儿去找事儿做?
她粘着爹上夜校,就有这方面的考虑。听爹说,去年读完了高小,今年才升到了初中。那娘也可以从小学读起,一级一级往上升,争取拿到高小文凭。
宿舍区灯火通明。
田小苗从孙梅英的背上秃噜下来,精神十足。
她扯着孙梅英的手,蹦蹦跳跳的。田大旺瞅瞅,这娃娃说睡就睡,说醒就醒,跟定了闹钟似的。
经过筒子楼,田大旺顿住了脚步。
“梅英,晚上天凉,我去宿舍拿一床被子。”
说着,就进了楼。
一会儿功夫,田大旺抱着被子出来了。
一家三口进了小洋楼。
外出工作的同志都回来了,楼里热闹起来。有说话声,有无线电播放着音乐,还有唱歌的,很有生活气息。
楼道里亮着灯,昏黄一片。
田小苗扶着扶梯往上爬,小短腿可有劲了。
孙梅英和田大旺在后面跟着,踩着楼梯“咯吱咯吱”响。
上了阁楼,田大旺指着一道小门,说:“梅英,忘了跟你说了,那是洗手间,可以接水洗脸,也可以上厕所。”
“嗯。”孙梅英点点头。
本来,她还犯愁呢,晚上怎么解手?城里跟乡里不一样,不能随便找个地方就解决啊。也亏得小苗教过她,不然,大旺说得话儿一句都听不懂,跟天书似的。
田小苗赶紧过去瞅瞅。
心说,小洋楼就是好,配套齐全,还很先进。
五十年代的沪上,大部分市民靠马桶解决,只有洋房才有铺着马赛克的卫生间、抽水马桶、洗手池和自来水管。不用像那些当家主妇们,一大早守在巷子口,拎着马桶倒入粪车,再排队去苏州河边刷马桶。
田小苗无法想象那样的生活,就刻意回避了。现在问题解决了,倍感轻松,甚至想唱一首歌儿。
进了房间,拉开电灯,亮堂堂的。
孙梅英捂着眼睛,嫌扎眼,对电灯不再好奇了。
田大旺放下被子,摸了摸被褥。
“梅英,你和小苗好好休息,明儿一早,我再过来。”
“大旺……”孙梅英欲言又止。
田小苗也愣住了。
搞了半天,爹娘不住在一起啊?可瞅瞅地铺,窄窄的一小块儿,挤在一起是不方便。况且,她六岁了,有些事情得回避了。
临出门前,田大旺试了试门锁。
“梅英,晚上把门反锁上,把插销也梢上。”
说着,冲着孙梅英摆了摆手,合上了房门。
孙梅英呆愣了片刻,就打开被子准备睡觉。
田小苗这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常年不在一起,爹娘有些生疏,似乎没有勇气睡在一起。她觉得自己有点儿碍眼,要是有托儿所就好了,她搬到托儿所去住,给爹娘腾一个空间。可托儿所有全托的吗?即便有,又能住几天?到了秋季,她就要上学了,还是要搬回家里啊。
田小苗鼓着脸,瞅着屋子。
不如,拉一道帘子把房间隔开,省得爹娘不自在。
想到这里,田小苗立马爬起来,揪着一块格子布,说:“娘,咱用这块布做个布帘子,上面缝几个细带子,穿一根绳子,从这头扯到那一头……”
孙梅英立马明白了小苗的意思。
她一把搂住小苗,在额头上亲了一下。
熄了灯,阁楼上一片昏暗,只有天窗上透着几点星光。
田小苗裹着棉被,露着小脑袋。
这是来到沪上的第一天,发生了很多事儿,结果比预想的要好一些。可她也意识到,爹娘照面以来只顾着打憋,根本没有深谈。家乡的事儿,路上的事儿,怎么克服困难来到沪上,爹一概不知,也没顾得上问。
这样怎么深入了解?怎么加深感情?
田小苗越发觉得要给爹娘创造一个空间,消除这些年的隔阂。毕竟,爹在部队上,一直追求进步。而娘呢,才刚开窍,中间还有一段距离。
孙梅英也睁着眼睛,毫无睡意。
从下车到见面,眼花缭乱,弄得脑袋都是蒙的。可给大旺捎的柿饼子没顾得上吃,做的新褂子也没顾得上穿,不晓得在忙啥?
想着大旺把被子抱过来,自个儿盖啥?又担起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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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三个街区,就是部队驻地。
一栋小楼亮着灯。
柳进原坐在桌前,看着简报。听到隔壁房间“扑通一声”,就赶紧跑过去。
推开门,看到冬子裹着棉被躺在地板上,呼呼睡着。
他上前一把抱住,搬到床上。
这娃娃睡觉不老实,不小心就掉床了。
他坐在床边,看着冬子,掖了掖被角。
初来乍到,是不是不习惯?家里睡的是土炕,随便打滚都可以。可来到沪上,那性子要拘一拘,不能再像小马驹似的欢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