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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平家的绸缎庄不是简单的售卖铺子,而是从纺线、织布、染制、乃至绣花等一条完整服务的大铺商户。
染布需要力气大的成年男子,绣花则要心细如发的绣娘。还有些小孩子,随着父母来打打下手,挣点零用钱。
因而他家那里,最是能检验一种食物是否大众、是否老少皆宜。
晓珠便应了,一大两小三人,各挎只小篮子,白布下装着满满的椒盐蘑菇,往周记绸缎庄去了。
第一处去的是染坊。时值巳时初刻,染坊的汉子们都端了大瓷碗,呲溜呲溜地大口嗦面。
周家待工人宽厚,别家工时再长也只包三顿饭,他家却是四顿,便在巳时初刻多了一顿。因倒料、搅布等都是力气活儿,染坊工人这顿加餐便都吃面;而绣房里的绣娘们,则是吃些水果、点心,望望远方,休息眼睛。
工人们吃着面,晓珠三人躲在小侧屋里偷看。
起先大家都不去动那碗椒盐蘑菇,只吃自己碗里的面。直到一个人碗里的面见了底儿,似是没吃饱,才勉强夹了一筷子。
不夹不要紧,这一夹,他失声叫了起来:“天爷唉,这东西是个啥?恁这般好吃?”
余下人也拥了上来,一会子工夫,那碗椒盐蘑菇就所剩无几了。几人你推我搡,想让一人去问厨房,这东西是啥,明儿个还做不做。
便在此时,一个工人叫起来:“王二,你怎的往口袋里装?”
无论在哪家做工,都有规矩,吃的时候随意吃,只不能带回家去,以免助长偷鸡摸狗的风气。
那王二四十出头,身量比旁人小上一圈儿,唇下两撇八字胡一动一动的:“嘘——,各位好兄弟们,别叫管事的听见了。”
他倒翻着口袋,小声道,“我只揣了一根儿,因这东西实在好吃,想带回去给我娘子尝尝。若她知道我吃过她没吃的好东西,定要揍我。”
旁人听闻,都哈哈大笑起来,也不去管他私下挟带了。
这王二是个有名的妻管严,娘子让往东绝不往西,让买酱油绝不买醋,左脸挨了打,主动把右脸也伸过去,最后,还要问娘子手疼不疼。
众人不曾想,现在王二娘子不在,他倒还怕她长着千里眼儿呢。
这情形着实可爱,透过小侧屋门缝儿偷看的晓珠和裴灵萱,也都笑了。
只有儒平一反常态地没笑,怔怔望着王二发神。
三人看了染坊,又去看绣房。孰料,在绣娘中,椒盐蘑菇甚至比染坊里更受欢迎。
绣房今日的茶点,除了平日也有的苹果、酥皮饼儿之类的以外,儒平还特意吩咐,摆了东兴楼买来的梅子姜、紫苏膏、香橙圆[1]。
要在往日,这三样一上,饶是绣娘们有涵养,也一抢而空了。没成想,今日先空的倒是椒盐蘑菇,那紫苏膏甚至到最后,竟和酥皮饼儿一起被剩下了。
第三处的小孩子们那就别提啦,跟灵萱与儒平一般,差点儿为这种新的吃食打成一团。
晓珠见了食客的反应,心中有数了,喜滋滋地,又和灵萱、儒平两人一道回去。
刚转出路口,儒平促狭笑道:“晓珠姐姐,你想做生意,有我儒平在,包你稳赚不赔。”
晓珠知道,他这并不是在说大话。儒平聪明伶俐,既是天生的生意人,又从小耳濡目然,早在心里把生意经念得熟了。只是,家里人非让他走仕途,错了位置了。
“那我赚了钱与你分。”晓珠认真道。
儒平摆手:“我要银子作甚,只要姐姐做了菜,让我第一……”他看了看身边的灵萱,“噢,不,第二个吃就成。”
正说着呢,平白的,大街上被人扔了一串鞭炮,噼里啪啦地炸了起来。一群小孩儿,围在那厢,拍着手看热闹。
晓珠挎着篮子,有些不解:“这是有什么喜事儿吗?怎么平白里就放鞭炮,跟过年似的?”
裴灵萱摸摸鼻子:“大约他们的哥哥,也同我哥哥一般,出门去了,他们就胆子大了,玩鞭炮也不怕尿床。”
晓珠莞尔,却想着:县令大人是出差好几天了,也不知他吃不吃得惯外面的饭菜,等他回来,得好好多做几个菜。
儒平家里是做生意的,消息灵通,他又老在外边乱逛,机灵得很,也就比旁人早知道些:“听说,有个大恶人前日伏法了,京城那边好多人放鞭炮呢。”
裴灵萱爱听八卦:“是哪个大恶人?说起来京城的恶人我也算知道几个。”
“这我就不知道了,也就听我爹说了一嘴。”儒平边走边蹦,他一直觉得,这样子走路,可以长高。
话音未落,蹦到了前面石板的青苔上,脚下一滑,摔了个屁股蹲儿。
裴灵萱哈哈大笑:“矮冬瓜,让你蹦,你蹦再高也比我矮一个头。屁股摔坏了没有,摔坏了晚上正好让晓珠做辣椒爆炒坐墩儿肉。”
儒平拍拍屁股站起来,好似生气了:“裴灵萱!”
灵萱叉手道:“怎么?摔一跤把你胆子摔肥了,敢直呼我的大名了?”
儒平嘻嘻一笑,哈巴儿狗儿一般的:“不是,不是,我是让萱萱你注意点儿,别踩去那青苔上了。”
灵萱:“哼!”仰着脖子大摇大摆地走了,儒平又追上去。
留下晓珠哑然失笑:他两个,倒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天造地设的一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