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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望儿原本最是欺软怕硬,若在往日,见了曲娘子这等硬气的人物,早灰溜溜地走了,也不知今日他是哪里来的胆气,竟把脖子一梗,粗声粗气地道:
“怎么?她家东西吃坏了肚子,我一个苦主,还不能说了?我知你曲娘子嘴皮子溜,可也得讲道理不是?”
曲娘子一声冷笑:“和你一个泼皮有甚道理好讲,定是你自己吃坏了肚子,见我妹子年轻,想来讹钱!”
侯望儿眉毛一条,忽的捂住肚子,往地上一滚,哎哟哟地乱叫起来:“肚子疼呀,要死了呀,这家的吃食不干净,大家伙儿快来看呀!”
他一面乱叫,一面挤出眼泪来,双手双脚还乱舞乱蹬的,把一身破袄子弄得愈加破破烂烂的,一团团发黑的棉絮掉了出来。
这场景,饶是大家都知他是个泼皮,也有几分生怜,纷纷对晓珠和曲娘子指指点点的。
莫说晓珠,曲娘子也傻眼了,她们方才已派人去请捕快了。可在官府来人之人,也只能任他这等赖皮撒泼。
半里外的高坡上,有一棵大榕树。站在树下往下看,东市小吃坊的一切便尽收眼底。
冬青脖子伸得老长,焦急道:“大人,捕快他们要待会儿才能到呢。咱们真不过去啊?我看晓珠姐姐都要哭了!”
裴屹舟负手立在坡上,夜风吹拂,卷起他墨袍的衣摆,吐出轻轻浅浅的一句:“不去,她自己会处理好的。”
第52章 良苦用心 ·
冬青眼见着那厢的侯望儿在地上滚来滚去, 俨然一副赖定了的样子,他心里急了,竟也没大没小起来, 赌气道:
“大人,我实在不知道您是怎么想的。这大晚上的,冷风寒霜的,我说我看着就行了,您非得自己来, 人家遇到难事, 您又不去帮,您真是……”
冬青说着, 觑了一眼, 见裴屹舟认真凝视着那边的灯火茫茫,对自己的话置若罔闻, 因而越发生气了,道:
“这南屏县,咱们也快住了两年了, 全县所有符合盈盈小姐的人,差不多都筛了一遍, 还是没找着, 看来确实没在这儿。叫我说, 您既与晓珠姐姐别扭得很,咱们就快些申请调令, 去下一个地方吧。”
裴屹舟并非没有听见冬青的话, 却一门心思看着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里, 晓珠和那个曲娘子一并站着,正说着话。
过了一会子, 也不知怎的,侯望儿几人气势一弱,往后退了几步,似乎是要落荒而逃了,而看热闹的人都大笑了起来。
他虽不知,晓珠对侯望儿说了什么,但见那方的动静,已然是晓珠自己解决了危机。他这才松口气,垂下眼眸,应冬青道:
“盈盈的线索确实是断在南屏县的,虽然这两年我们排查了大半,到底还有些遗漏的,譬如琵琶、法照、观音等几乡,当年曾是人牙子贩人去交趾国的必经之路,必定会有些线索的。”
恐是勾起了不好的联想,他顿了一顿,又道:“再有一年,若真无功而返,我再申请调令不迟。”
他再望了一眼那厢人群散了大半、渐归沉寂的东市,似乎在自言自语,“届时,晓珠得以自立,我便可以放心走了。”
冬青不高兴地轻“哼”了一声,似乎很不理解自家主子这份儿“良苦用心”。主子明明对晓珠姐姐有意,前日去接她,今晚又来吹冷风,还口是心非地说是关心妹妹呢。
什么妹妹,天底下会有那样含情脉脉地看着妹妹的?
叫他说,两个人在一起,把话说开不就好啦,焉知晓珠姐姐不愿意陪他一起找盈盈小姐?
但冬青气鼓鼓了一会儿,又想,若是他自己有一个妹妹,愿意让她无名无分地待在县令大人身边吗?且这种无名无分的日子,不知会有多久,甚至——可能是一辈子。
就算她自己不在意,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他怎么忍心让她去遭受那些流言蜚语?
冬青摇了摇头,他若有妹妹,自然也希望她嫁得如意郎君、一生顺遂、晚来儿孙绕膝,而不是颠沛流离、朝不保夕。
也许,县令大人这样做是对的。他答应了俞先生,要找到盈盈,便终其一生都会践行这个诺言,至死不渝。如果在此期间,他又负了另外一个人,那便是顾此失彼了。不如,把一切掐灭在未开始之时吧。
冬青想了一回,心里虽不得不佩服自己主子的“良苦用心”,情绪还是有些低落,抬手一指东市那边,道:“晓珠姐姐已经无碍了,咱们也早些回去吧。”
那厢,看热闹的人群散了大半,就算没走的,也像是围着侯望儿在数落。
原来,今晚侯望儿的事儿,要这条街那一头的王家饭馆儿说起。王掌柜的饮食做得马马虎虎,却仗着东市人流量大、自己位置好,生意也不赖。
只因为王掌柜的远亲,是京城什么富贵人家的仆人,虽是七歪八拐、隔了几辈子的关系了,也抵不住这人拿出来吹嘘、耍横。
最好的位置只能他占着、距离他家多远之内还不准别人开店。
虽然无理,但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民不与官等朴素的信念,久而久之,大家也都习惯了,只要是他,就能让一步是一步,能忍一分是一分。
可晓珠并不知道其中曲折呀。
自她的铺子开起来后,王家饭馆儿的生意是一日不如一日,她自然也成了王老板的眼中钉、肉中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