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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哭……”沈秋霖鼻腔中的酸楚一阵阵地涌上来,但仍是用手轻轻地安抚着宋怀玉的脊背,像说给自己听一般告诉怀中人,“莫哭……”
在一侧瞥了眼这对人的赵胤扯了扯唇角,莫名觉得如此画面让眼睛刺痛得厉害,无言地别过脑袋,将目光继续聚焦在丞相的衣冠冢前。
明明是在贺兰之的墓前,不知为何,他却一点眼泪都挤不出来。
但凡与贺兰之有些交集的人都哭得一塌糊涂,可他这个与贺兰之相处最久的人,却觉得心中一片平静,毫无波澜起伏。
为什么自己会如此无动于衷?
都说帝王无情冷酷,赵胤却不知自己竟然会冷血到如此地步。
心如死灰,麻木不仁,说的就是他吧。
接下去的日子,本应由贺兰之做的工作全由他亲自承担下来。该上朝仍然上朝,该批奏折仍然批奏折。除了面上的笑容相较之前少了许多外,旁人几乎都看不出他的贺兰相父死讯是否有给他带来触动。
被赵胤喊停了的选妃一事,在贺兰丞相衣冠冢立好的五日后,礼部的人又再一次来到御书房之中,于赵胤面前复提看选秀女之事。
“陛下,虽然贺兰丞相逝去一事令人心痛,但您作为一国之君,选娶六宫嫔妃一事不能停呐。”
面对礼部官员语重心长的谏言,赵胤连多费一点心思的借口都不愿编织,直言不讳地拒绝对方的请求道:“朕不想选了。”
“皇上!”礼部的那位大臣瞪大了眼睛,跪下痛心疾首地劝道,“您不能……不能如此啊……”
“这其中没有朕想选的妃子,即便是充入后宫,朕也不会去宠幸她们。”赵胤满脸淡漠地敛起修袖,亲自加了些水磨起朱墨道,“朕比朕想象的更冰冷无情,朕不想耽误这些女子后半生的幸福,让她们都回去吧。”
那位官员欲语还休地看着年轻皇帝,“可是……”
“朕心意已决。”赵胤心平静气地打断对方的话语,手中并不停下研磨着墨碇的动作,“你不必再说了,退下吧。”
礼部的官员紧紧地咬着下唇,整张脸写满了踟躇与困扰。望着皇帝漠然而不改色的面容,在御书房的地上跪了良久后,无可奈何地长嗟出一口郁气,起身请示离开赵胤的视线之中。
“微臣告退。”
“嗯,退下吧。”赵胤放下墨碇,提笔淡淡道。
第一百五十七章 谁说帝王最无情
自从本由贺兰之先审的一些奏章,如今让这位年轻皇帝一人独揽下来后,赵胤的工作量就远远大于先前了。
为了逐渐适应这样的工作量,赵胤几乎将自己的全部精力都投于其中,甚至愿意牺牲自己的睡眠时间,延后一个时辰去仔细批阅并不算太重要的奏章。
他心甘情愿被工作填充所有的时光。
虽然比之前忙碌了,但赵胤觉得自己充实了许多,这样就没有其余的心思去想些别的事情。
在挥退礼部官员后的那日,赵胤仍旧埋首于奏章前,批阅折子直至午夜,全然忘了时间。
他早就让所有婢女太监都撤出御书房中,莫要打扰一国之君的繁忙工作。
无人提醒圣上该到了休憩之时。
那份原属于贺兰之该看的文书,惹得赵胤太阳穴隐隐发胀,于是不禁想要抱怨这种无聊的公文真是浪费他的时间,也就只有贺兰之才能看得下去了。
赵胤揉了揉作痛的脑袋,眼皮子也微微掀起地发牢骚道:“阿之,这种东西朕……”
出口的话语戛然而止,余音还未散去,寂寞地回荡在空中。
赵胤怔怔地抬起头,看着空无一人的御书房。那个本属于贺兰之的位置,如今仍然等待着它永远都无法回来的主人。
夜深人静的阒寂蓝黑色星空,银月不知何时悄然升起垂在夜幕间,洒落的月光无声地映照在年轻皇帝身上,余留一片浓郁到化不开的黑色影子,形单影只孤独地落在地面上。
赵胤呆呆地坐在椅子上,颤抖的手缓缓取来那份在桌上被搁置了许久的宣纸。
那是在得知丞相死讯前,他最后还未描绘完的贺兰之肖像。
自那日后,他再也没有提笔碰过这副画像。
年轻的皇帝缓缓展开画像,正准备抬起蘸了墨的毛笔继续添笔勾勒时,一滴眼泪措不及防地掉了下来,打落在白得发黄的宣纸上,晕染开贺兰之的眉眼。
赵胤连忙放下笔用手去抹掉画纸上的泪水,然而却不料自己的泪腺竟然像坏了一般无法控制,自己擦去纸上水珠的动作,远远不及眼泪掉落打湿宣纸染开墨水的速度。
心口前所未有地绞痛起来,痛得让他难以呼吸。
赵胤闭上双目,任由眼泪顺着泪痕默默流下。
好后悔,当初没有跟他和好。仅仅是因为那样的事情,便与他闹翻置气。
好后悔,当初放任他离开自己身边,如今却再也等不到他回来。
好后悔,当初自己没有好好地告诉他那份心意,现在即便想说一万遍都找不到去同谁诉说。
好喜欢他,喜欢那个温润如玉无时不刻都牵动自己心神的他。
可是那个人却不在这个世上了。
赵胤的泪水毫无自觉地落下,随即渐渐地整个下巴都忍不住颤动起来,一双俊眉紧紧地皱缩在一起。手指不知不觉地抓起那份被泪水晕染的画像,在突然意识到自己将那份画着贺兰之的肖像抓皱后,赵胤又颤颤巍巍地抖着指尖将宣纸铺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