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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别雪酒肆时,祁郁文一人,在他心中,几乎已被判定死去。
沈飞云做好最坏的打算,眉头便缓缓松弛,神色也颇有些安宁镇定,一点不似担忧焦虑。
祁郁文死了,他至多伤心一阵;可若是不死,那倒值得他欢欣许久。
怀着这般想法,沈飞云驱马迫近别雪酒肆,在漫漫夜色中,远远看到酒肆、栅栏与迎风摇摆的旗帜。
吁
沈飞云扯住缰绳,翻身下马。
在他两步之前躺了一个人,看身量好似是苏浪没错,于是他走上前去,将人翻转,果然是苏浪。
苏浪原本趴在黄沙中,被翻了过来,脸上沾满黄沙。
沈飞云顾不得许多,直接伸手握住苏浪的脖颈,感受到颈脉微弱的跳动,以及指尖若有似无的体温。
他高高悬起的心,这才终于放下。
还剩了最后一口气,沈飞云忍不住微微一笑,叹息道,算你命不该绝,遇上我来救你。
说完,将人打横抱起,重新上马,朝着别雪酒肆飞驰而去。
想来是莫无涯要同苏浪单打独斗,早早将教徒遣散,因此这里空无一人,一点灯光也无。
惟有一轮弯月在云间影影绰绰,至下半夜也快要消散,星光更是暗淡,两三粒缀在深黑的天空。
沈飞云瞧不分明,只晓得怀中之人情形很糟,他要是再晚上片刻,这人恐怕就要殒命。
到了别雪酒肆前,他将骏马系在旗杆上,踏着红绸,准备入门。
行至门前约莫一丈,便看到一人尸首分离,他俯身仔细察看,确定死的人就是莫无涯。
好厉害的剑
沈飞云脖颈处的剑痕,忍不住赞叹一声,而后隐隐有些难受,于是抱着人推门而入,再不去看尸体。
墙壁上的罗刹嘴里含着火石,他取下火石,打亮蜡烛,而后手执蜡烛,按照从莫无涯那里学来的破解之法,朝着客卧走去。
他随手推入一间卧室,把苏浪放在床上后,接着将室内的蜡烛点亮,又取了一盏油灯置于床头的矮桌上。
太过惨烈。沈飞云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灯火映照下,苏浪的情形一览无余。
他一袭白衣染血,又在黄沙中打滚,满身的泥沙。脸上虽没有划痕,却依然鲜血淋漓,肮脏不堪。
沈飞云再度探手,轻轻掐住对方的脖颈,这次颈部的脉动很是微弱,几近于无。
大约能活吧。沈飞云从怀中取出一枚蕴灵丹,生死有命,我是不愿看你死在我眼前,因此将灵丹妙药给你,你可千万不要辜负我的期盼。
说完将蕴灵丹塞进对方口中。
丹药甫一入口便化开,很快流进苏浪胃中。
不多时,苏浪猛地咳嗽两声,呕出一口鲜血,轻声唤道:沈飞云沈
沈飞云心中一紧,生怕自己听错,于是低头侧耳,果然听到苏浪在断断续续喊自己。
我来了。他拍拍苏浪肩膀,你还没死,如果意志坚定,愿挣扎求生。有我在,恐怕想死都难。
沈飞云
沈
苏浪不迭地叫喊,只是声音轻微沙哑,像是还没出口,便沉入喉咙之中。这次他没有再伪装,用的就是自己的本声,因为太轻,难以分辨是谁的嗓音。
忍一忍。沈飞云淡淡道,说完,摇了摇头,不再废话,直接动手褪去苏浪的衣物。
苏浪几乎体无完肤,鞭伤、剑伤密布,惟有腋下、双腿之间还算清爽。
伤痕早已结痂,同血衣黏连,当衣服扒下的时候,苏浪遭受的苦楚不啻于扒皮。
苏浪痛到深处,几欲就此死去。可蕴灵丹强行提气,将他的精魂聚起,他就连痛昏过去也难以办到。
他还不愿去死,只好咬牙切齿地喊着沈飞云的名字。
沈飞云听得一阵阵头疼,喃喃自语:喊得这么凶,不知道我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你这般处境也不忘惦念着我,沈某真是不胜荣幸。
说着,自嘲一笑。
他思来想去,真没什么地方得罪对方,于是聚精会神,仔细替对方治疗。
将血衣剥下后,苏浪好不容易结痂的伤疤再度开裂,不停地流下鲜血,看得沈飞云触目惊心。
我明明点了止血的穴道
沈飞云并不知道,苏浪为了避开莫无涯的点穴,已将穴道易位,又因内力耗竭,再无力气换回,因此他点的止血穴道并不准。
沈飞云神色极严肃认真,眉头紧拧。
见了苏浪这样流血,他才知道,原来一个人这样瘦削,却能流出这样多的血,只怕这样放任下去,真要活活流干而亡。
他又伸手点穴,仔细考虑过后,终于有几次点准,这才终于止血。
沈飞云从怀中取出雪花玉露膏,一点不吝啬,将半瓶悉数涂抹在苏浪身上,剩下半瓶等待下次再用。
雪花玉露膏是许清韵所创,生肌活血,只要一点便对致命伤有奇效。如今一下去了半瓶,可想而知,苏浪伤得究竟有多重。
但他涂到某一处,忽地顿住,咬紧牙关,眼中凝起雾气,胸口像被巨石堵住般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