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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周账房看起来就胆小如鼠。
但这样的人却很好审,几乎不用他们多问几句,他自己就不打自招。
从周账房的嘴里,他们大概知道了张有德是个什么样的人。
周账房家住藕花巷,一家都是燕京本地人,他早年苦读,偏没什么天分,二十几岁才考中童生,从此再没进步。
周账房也务实,瞧着考不上,便不再继续,找了个师父学算账,倒也能养活一家老小,又成亲有了孩子,这日子便踏实了。
只是没想到,父亲母亲两场大病,花光了家里的积蓄,他妻子生三儿难产,孩子孱弱不说,人还病歪歪的,需得好好养着。
原周账房白日里在梧桐巷,给几家小铺子做账房,活计不算忙,收入却也不少。
结果家里出了事,一下子便捉襟见肘,若是再不多赚银钱,妻子下个月的药费便没有着落。
就在这时,住在隔壁的张有德给他介绍了个活计。
周账房一脸灰败:“那张有德才搬来隔壁两年多,往常也不怎么出门,手脚倒是大方,我只知道他是在红招楼做差事的,许多事便没多问。”
若非张有德找上他,他都不知道对方也是个账房。
周账房叹了口气:“他跟我说,家里出了事,必须得回老家一趟,但是红招楼的差事他又放不下,想让我替他顶一顶,每个月去上中下旬去三回便成,工钱比我之前要多两
倍,我想着做一个月能多赚一个月钱便去了。”
“只是没想到,红招楼到底还是个窑楼,实在是……实在是让人浑身难受。”
周账房这样的苦书生,正直得让人敬佩,他不能忍受窑楼这样的存在,却也必须得为家小低头。
赵瑞问他:“红招楼到底如何?”
他们只知红招楼是纸醉金迷的烟花柳巷,却不知其中到底如何。
仪鸾司永远只有卷宗上冷冰冰的字句,看不出根底,他们又不能打草惊蛇,如今这位周账房,却是最好的突破口。
周账房脸色微变:“红招楼,不是个好地方,真的,我……”
“我真的不知道,这样的地方这么吓人。”
可这账房已经当上了,张有德还一直没回来,他为了钱,只能硬着头皮干。
“到底如何,你且说来,”赵瑞顿了顿,“若是真有事,本官可保你无碍。”
周账房脸上难得有些喜色:“官爷,您说的当真?”
赵瑞把腰牌给他看了一眼,很坚定道:“当真。”
周账房这才松了口气。
“我就是一说,官爷且随便听一听。”
他道:“我原来也不知窑楼是什么样子,从来没见过,以为不过是迎来送往,可当我进去,才发现红招楼的账目很有些问题,并且……”
“并且,红招楼里面的姑娘们瞧着都不太对劲儿。”
她们对客人太热情了,热情到恨不得都挂在人家身上,周账房偶尔见过一次,那场面真是记忆犹新,想忘忘不了。
“我知道许多姑娘进窑楼都是迫不得已,做这样的事又怎么能甘愿?她们身家性命都不在自己手上,每日里迎来送往,绝对不能高兴得起来,”周账房到底不糊涂,“可我偶尔见的那一次,确实不太对劲儿,她们一个个都欢天喜地,仿佛来到客人是什么神仙下凡,要解救她们于苦难之中。”
窑楼的妓子如此行事,本就很反常。
赵瑞垂下眼眸,轻轻看了谢吉祥一眼,他跟谢吉祥一下子就明白过来,恐怕红招楼的姑娘,可能也被用了什么药控制起来。
周账房继续说:“这也就算了,人家窑楼怎么是做生意,如何行事本不与我相干,但是他们的账目太有问题了,我这几个月
担惊受怕,就是因为那个账目。”
周账房把身上的褡裢打开,从里面掏出他的旧算盘,放在手上直接拨弄。
“一家窑楼的每日进项,我是不清楚的,但是红招楼每一旬营生,光进项就超过两千两。”
两千两啊!
周账房越说越激动:“官爷,也不是小的没见过世面,三千两真的太多了,尤其这还是一旬的进项,我特地看了一下名目,只简单标了打赏,其余都无,这样下来,一个月最少进项万两。”
哪怕周账房以前没在这样的地方当过账房,这进项却也实在太过丰厚,他怎么可能不起疑心?
周账房低声道:“因为这钱太多了,我特地找了认识的账房问了问,才知道别的窑楼都没这么多,一月能有两三千两就很不错了。”
红招楼跟其他窑楼之间巨大的差额,让周账房心惊胆战。
“大概是看我整日里提心吊胆,小心翼翼,鸨母还特地提点我,说可以多给我工钱,只要我闭嘴老老实实做账,就可以了。”
周账房抱着头,苦恼非常:“这么多打赏,再想想那些不太正常的姑娘,我这心里就很不舒坦。”
可是他没有办法。
红招楼做一次账给一次钱,比他在梧桐巷做一旬的工钱都多,自从去了红招楼,他都能给妻子和孩子买些补品,家里人的气色也比以前好不少。
可这差事风险太大,而且昧着良心,周账房心里过不去这个坎。
赵瑞看他确实心惊胆战,难过非常,便道:“你的线索很管用,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