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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沅嘉有点懵,她看了看身旁,只有她一个人。
见陆筵眉间隐隐有些不耐,她连忙道:“止血药,止痛散。”
“给她。”陆筵抬了抬下巴。
太医呆在原地,陆筵好脾气告罄,指尖敲了敲桌子,陆一上前一步,抢过药箱,翻找了一下,取出两支药瓶。
陆一将药捧至沈沅嘉身前,沈沅嘉犹豫不定,接过了药瓶。
陆一揣度了一下主子的心思,没再留在屋内,顺势将太医也带出了房间,轻手轻脚地阖上了房门,只余下手足无措的沈沅嘉以及心思莫测的陆筵。
沈沅嘉内心煎熬,她上前一步,紧张的问道:“殿下是何意”
“替孤上药。”
“可刚刚太医明明在……”并不是沈沅嘉不愿,而是术业有专攻,太医医术高明,比她更加适合替陆筵上药,眼睛对一个人多重要啊,若是她失手了,陆筵的眼睛就完了。
“替孤上药。”陆筵的语气带了几分不耐,又隐隐偏执,仿佛沈沅嘉不答应,他便要一直僵持下去。
到底是沈沅嘉先败下阵来,她无奈地上前,刚刚有了那般近距离的触碰,沈沅嘉谨慎地离陆筵有两步远,便不再往前。
“你害怕孤”
沈沅嘉心重重地跳了一下,梦境里被肢解的恐惧如同密密麻麻的丝线包裹住她,她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发颤,“……不怕的。”任谁都能听出话里的心虚。
陆筵嘴角勾了勾,也没有揭穿她,幽幽道:“那便近前来。”
他坐在榻上,安静地等着沈沅嘉上药。
沈沅嘉手脚僵硬地靠近陆筵,微微弯腰,她将药粉撒在他的眼眶里,沈沅嘉专心上药,并未发觉两人靠得极近,鼻尖都快要碰到一起了,呼吸交缠。
陆筵仰着头,所有的感官都格外敏锐。
柔软的指尖描摹他的眼,香甜的呼吸洒在他的脸上,衣料摩挲激起的细微声响,无一不是清晰不已。眼前的人像是林间清新的晨露,美好得让人心醉。
他袖中的指尖缓缓摩擦着一块碎瓷片,心底杀意翻涌。
眼前这个人,第一次让他看清楚了颜色,世界明亮而鲜活的味道无端让他贪恋,可梦境中他的卑微让他防备又厌恶。
深宫里的欺辱,战场上的杀戮,他从累累白骨里爬出来,就告诉自己,这辈子他要坐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他要让世人匍匐,颤抖,他要将让所有人都惧他怕他,那些无可奈何又绝望挣扎的样子,多痛快!
沈沅嘉浑然不觉,她看着陆筵黑沉沉,还浸着血珠的眼睛,低声细语,“疼吗?”
陆筵的指尖一僵,这般关心的话语竟是第一次听到,幼年丧母,宫女太监在康正帝的默许下对他非打即骂,浑身伤痕时,好像自己从来没有得到过关心。
他捻了捻指尖,那碎片瞬间成为齑粉,手腕微动,便悠悠扬洒落一地。
日子太无趣了,念在她的特殊,他暂且饶她一命好了……
沈沅嘉替他上好了药,也没指望着陆筵回她的话,五年边疆厮杀,数万次刀剑相接,陆筵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皇宫里挣扎生存的幼弱太子了。
陆筵从袖中取出一截锦带,沈沅嘉会意,接过,发现是玄黑色,脑子里那丝熟悉感涌上心头,想起前些日子她惊马时遇到的那个眼疾男子。
她张了张嘴,话音一转,柔声宽慰道,“殿下不用太着急,您的眼睛一定会恢复的。”
上辈子陆筵除了有残暴的名声,眼睛并没有问题。她曾以命妇的身份入宫,远远瞧见过他的模样,隔着百桌,隔着长殿冥冥灯火,那双眼眸如天上星,那般威仪沉沉,让人忍不住臣服。
陆筵不置可否,他这人最不喜欢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承诺亦或是……希望,握不住,得不到,那不更是催人心肝的疼吗?还不如一开始便不去拥有。
沈沅嘉替他缠上锦带,遮住了大半的脸,熟悉得让沈沅嘉心头发烫,如此一来,她这才敢确信,上次的眼疾男子便是陆筵。
原来,自己竟不知不觉中与他有了这么多的牵扯吗?
做完这些,她便有些手足无措,按道理,她是前来引诱讨好他的,可如今陆筵眼睛看不见,她便是使出了浑身解数,也是枉然。
她踌躇了片刻,主动开口道:“殿下的眼睛是何时出现这般症状的呢?”
说完,她就见榻上的人动了动,轻轻“唔”了声,竟是做出思考的样子,“不记得了。”
他的确记不得了,在他有记忆初始,世界就是灰色的。
沈沅嘉有些好笑,自己眼睛何时开始流血也不知道吗?不过是不想告诉她罢了,可她又不能错失这个讨好亲近他的机会,硬着头皮继续说话:“殿下可要喝茶”
陆筵也不清楚她为何到如今还不离开,如果是想要替荣阳侯抓住自己的把柄,如今她也知晓了自己眼睛有病,可以回去交差了,可如果想要刺杀他,刚刚上药便是最佳时机。
陆筵对她生了几分兴趣,也便有耐心陪她消磨。
可沈沅嘉到这里来好似真的没有目的,让倒茶就倒茶,甚至贴心地点了安神香,取了锦被给陆筵盖上。这般磨蹭了大半天,沈沅嘉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漫天红霞,她才恭恭敬敬地道:“天色已晚,臣女告退。”
陆筵难得有些迷茫,皱了皱眉,所以,她到底是来干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