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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凛一愣,脑中飞快转了转,“原来赤绝这马名,竟不是将军自己起的?”
叶增闭了闭眼,似是自言自语:“它并非赤色毛发,何故要叫它赤绝?”
齐凛虽不知这马名为何人所起,可却隐约觉出这人在叶增心中地位非凡,遂想了想道:“依我看来,赤绝这马名或有两层含义:一为形容将军坐骑脾性如火,可谓世间罕有:二为形容人之真心,是属独一无二。”
夜来帐中光线昏暗,十几只没做好的纸鸢凌乱地摆了一地。
叶增盘腿坐在当中,拿短刀一点点地将竹条削薄削细,然后将竹条小心翼翼地贴在绘有彩画的纱纸上。
这霍丘的竹条,果真是扎纸鸢的上品。
他捏着刀,想起当日她开口要这霍丘竹条扎成的纸鸢时的模样,紧抿的嘴唇不由自主地轻咧了一下。
可她又怎知他一定收复得了这河南十三重镇?
他低下头,慢慢地将贴在纱纸上的竹条屈直,心底似乎也有什么一直弯屈着的东西被一把抻直了。
赤绝。
竟是独一无二之真心的意思么?
元光七年十一月二十一日,叶增奉诏抵京。
淳王孟永光特命长子孟守正代为出城十里,亲迎叶增于毕止南郊。
这是淳国有史以来头一次赐予边将如此高的殊荣。
而与叶增一年前初败均军、随孟守文入京诣阙那次相比,此番毕止才可谓是真的“举城皆欲一睹鹰冲将军叶增之容”。
孟守正设犒军宴于城南,却为叶增谢拒不受。而叶增披甲入城,不待翌日入宫先行谓见淳王,便在头一天晚上径直去了孟守文的府上。
此事一经传出,闻者无不愕然。
虽然都知叶增当初乃是经由孟守文一手擢拔才能有今日之军功声名,可谁又能想到他竟可如此不顾忌地张告朝野自己所亲所附之人为谁。
且又是如此不给孟守正留一分一毫的情面。
桌上的两杯清茶慢慢地都凉透了。
孟守文翻阅着案上的一厚摞札子,渐渐地便有些不耐烦起来,拿眼去瞥坐在对面下首处的叶增,哂道:“白日里在城外闹出那么一大番动静,夜里却来这儿装哑巴?”
叶增对上他的目光,仍是没有开口说话。
“倘是有话,直言便是。”孟守文皱眉道,只觉叶增这一副有话不说的样子倒是罕见。
今日叶增入城谢拒孟守正宴邀却又夜访孟守文府邸,毕止城中已是群议纷纷,皆言鹰冲将军叶增性情峻急无羁、身为边军大将却光明正大地亲附淳王三子。
孟守文虽与叶增已有整一年未见,可却深知叶增不谙毕止朝野中的这些名堂,若问其心中藏着什么念头,怕是唯有杀敌致胜四字而已。
因而叶增一入城便来造访,除却是因有事须来向他面禀之外,他却也想不出旁的理由。
如是又等了半晌,叶增才一动眉头,终于开口道:“明日谒见王上,末将想要求赏。”
孟守文的目光变得有些古怪,“倘是我没记错,当初毕止接河南大营捷报时,父王下谕与你的封赏不在少数,可却被你尽数回奏谢绝了,如今诣阙却是要求什么赏?”
叶增又沉默下来。
孟守文便是傻子也能看出他今次是有心事,虽被他弄得略为烦躁,却也不能急逼他开口,只得道:“你一役收复河南十三重镇,便是冲着此等功勋,也该好好封赏你一番。河南此次大捷可谓四州震动,父王虽是未曾明言,可对你的激赏之情却是不言而喻的。料你明日谒见时不论求何赏赐,父王必都会首肯,又何须为此担忧?”
叶增伸手捏住茶盅,似有迟疑:“末将想要一个人。”
“女人?”孟守文几乎是下意识地问。
叶增点了一下头。
孟守文挑眉,片刻后嘴角带起一抹淡笑,“原是为了个女人。你若看上了哪家千金,直与我说便是,又何须去向父王求赏。”
叶增一字一句道:“末将想要秦太傅的女孙,秦一。”
孟守文听清,嘴角的那抹淡笑瞬时冷住,脸色亦跟着变了,“秦太傅的女孙已被父王赐婚绐王兄,你不知道?”
叶增道:“末将知道。”
“知道你还要?”孟守文几乎有些发怒。
叶增不再开口,神色亦无所起伏,似乎早已料到他会是这等反应。
孟守文镇了镇心神,力图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和缓:“毕止城中美眷如云,闻你鹰冲将军叶增之名便倾心以付的女子盈满于道,你大可从这满城女子之中尽择所爱——只要不是秦太傅的女孙。”
叶增不发一词地坐着。
孟守文瞧着他这一副如同石头似的冷静模样,便愈发觉得烦躁起来,“你今次是铁了心了?”
叶增继续沉默着,然后突然起身,对着孟守文蓦地单膝跪下,垂首道:“末将今夜此来,实为谢罪。”
孟守文紧紧地盯着他,半晌后冷冷道:“我只当你今夜是有何要事才前来面禀,却不想你原是来向我先行请罪的。若怕此事会连累到我,倒也大可不必——横竖我与王兄之间早已是罅隙丛生,而父王更无打算传位于我。”
叶增终于抬眼,声音有些低:“三殿下。”
虽是早已解去孟守文亲兵都统一职,可他却知这毕止城中依旧当他是孟守文心腹亲将的大有人在;便是他自己,也仍旧念着孟守文当初对他的擢拔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