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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信任在旁人看来是何等的盲目又是何等的荒谬,但许闳却清楚,虽然叶增次次用兵击敌皆似险锋,但却没有一次是未经深谋考量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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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南下围攻临封城亦是如此。
二人麾下不过两万五千余兵马,所将面对的却是固若金汤的临封坚城、城内的一万守军以及正在从南面驰援此地的四万均军。
然而淳军集结于城外的军队中骑兵足足占了六成——这些士兵多是叶增两年前南巡诸军时亲自擢选出来交由亲将密练的精锐,所配战马亦是自鄂伦部跨海运来的北陆良骏——这些轻骑虽能耐苦疾进、自庞关南下横穿沙漠、直达临封城下,却无法如步卒一般被用于强攻坚城之上;又因需长途奔袭而不能装备人马重甲,故而在城外面临数万敌军的野战之中,亦无法如重骑一般发挥冲锋催阵的骇人威力。
均军此番内仗坚城、外倚重援,对来犯淳军亦存有势必尽剿之心,想必正是因见淳军之中轻骑甚多、在眼下的战势之中不足为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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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将知道将军此番所图为何。”许闳冷不丁道。
“唔。”
叶增神色不变地应了声,示意他说下去。
“其实将军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用兵强攻临封。”许闳说道,抬眼去望黑夜中的临封城墙,“淳军围守临封逾三月,并非是要等城中水食竭尽后再攻,而是要‘困其必救’——将军此役的真正目标,乃是裴沂自南面帝都二十三卫所抽调北援的四万大军。淳军自北向南战线横跨数千里,齐凛在北面为了筹饷督粮已是殚精竭虑,铭泺山以北的战场因仗有河北、河南二营水师顺铭泺河及定河运粮军前才得以维稳,然而将来大军一旦南入帝都盆地,失去了河运的便宜,这后方粮草一事便是大难。战事拖得越久、战线拖得越长,于淳军而言便越为不利。将军此番亲赴临封城下,其实是欲用自己做饵,引均军自帝都二十三卫调集精兵北援临封,若能借此役而一举剿灭均军北援兵力,则均廷在天启以北的兵势便将受到大挫,帝都二十三卫徒有坚城却无重兵固守,淳军南进必是易如反掌之事。总而言之,将军所图的,便是一个‘快’字。”
叶增一直安静地听着,待他说完后亦不予置评,只是转目看向依然星火不断的南方平原,道:“我今尚未南出当阳谷,便能与帝都二十三卫的均军精兵战于平原野地,真是幸甚。”
说着,他站起身来,走到山崖之边,负手又道:“其实以均廷十多年来在帝都盆地的经营,若是能够倚仗重兵固守帝都二十三卫,抽兵驭民筑关于铭泺、黯岚二山,纵使淳军攻破临封南下,又有何患?可惜裴沂运筹之度远不及其父,裴祯倘是未死,是绝不会允让二十三卫中的精兵出城北援的。”
然后他回头,问道:“明日山头之事,可准备好了?”
许闳起身点头,扬臂指了一圈这山上四下满布的“叶”字帅旗,答道:“但凡是长了眼睛的均贼,遥见这阵势,必都会以为我军主帅扎营在此山之上。随我共登此山的八百精骑虽不算多,但个个皆是出入过战场的锐卒,将军可放心。”
“好。”
叶增便不再多问,转而将目光放向临封东北处。
此刻那里一片漆黑,淳军的夹砦如同一只俯卧的兽虫一般,静眠无声。
然而许闳却知道,在那一片貌似安静的黑暗之中,由夏滨统领的八千名淳军士兵正在整装集结、为战马裹蹄衔枚,于夜色的掩映下自兵砦中潜行而出。他们将会一路绕过临封外城,向南进发,径直开至距均军主力东侧五到十里的地方才止住步伐、就地歇息。
而南面那些不断在平原上涌现出的均军火把光芒,正是淳军兵马趁夜行军最好的指路明灯。
按照叶增拟定的计划,夏滨这支八千人马的军队将以明晨太阳初升的那一刻为信号,从正东的方向对均军援兵主力发起进攻。
“看夜色,明日应会是个好天气。”
叶增昂首望天,忽而道了一句。微顿一下,他又道:“早先斥候回报,此番均军援兵的主帅竟是谢崇骨。”
许闳轻哧一声,“败军之将,何足挂齿。”
“如此看来,均廷果真是无良将可用了。”叶增打了个响哨,召唤赤绝奔来,“但我与他毕竟算是熟人相遇,此番若是空手去见,怕亦不甚妥当。”
许闳咧开嘴角,恭然点头,“将军说的极是。”
叶增随即翻身上马,“明日必是一场恶战,入夜后也不见得能睡,你该早些歇息。”
许闳应了,又目送他策马下山。
赤绝矫健骏挺的身姿渐渐隐没在山道夜影之中,然而所向却非东北方的淳军夹砦,而是山下东南面的荒野处。
虽看不见,但他却能估摸出,山脚下必定有正在等着叶增下山的淳帅亲兵,或许是千余人马,又或许会更多,而他们此刻正将要去做的,必然是为谢崇骨准备这“远来之礼”了。
【二十四】
元光十二年四月十七日清晨。
天色犹然暗昧不明,远方云层之间仅仅透出一抹微弱的光亮。而这第一缕晨曦尚未穿透云海,便已催醒了那些警觉地睡在马背上的淳军骑兵们。
从后半夜一路潜行至此,到眼下天明时分,他们只不过睡了一个半对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