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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音将孩子从怀中放下,扭头冲前面吐出几句蛮语,立刻便有几个高大壮实的武士抬来四五只外裹兽皮的精致箱子。
其中一只被人打开,可见箱子四下凿有气孔,里面亦被铺了厚软的褥子。
宝音弯下身,握住存嚣的手,认真道:“你的母亲于一日前带着你的妹妹离开毕止,眼下应该还未出京畿地界。我今日让他们将你送出王宫,快马径向南追,如果不出意外,明日天黑之前便可赶上你的母亲。”说着,她指一指那箱子,“一会儿你们会自王城东门出宫,你在箱子中千万不可发出一点声音,记住了么?”
存嚣抬头看看四周这些陌生的蛮族武士,身子又绷紧了,死死抓住宝音的手不肯松开。
“不要害怕。”她想了想,又道:“我会一直送你到王城东门,待见你们顺利出宫,我再回来。”
话毕,她命人将存嚣抱入箱中放妥,再小心地关合箱盖、落下箱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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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名蛮族武士簇拥着宝音一路疾行。通向王城东门的宫道罕无旁人,耳边唯一响起的便是这一行又沉又快的脚步声。
东门在望,宝音轻舒一口气,对身旁的武士又嘱咐了几句,待再抬头,便见前方宫道正有一人站在当间,挡住了他们前行的去路。
“王后。”
那人遥见他们走近,遂屈身对她施行大礼,神情恭敬。
宝音步伐放缓,认出那正是贴身随侍孟守文的内侍,继而蹙眉。
礼毕,内侍直身,依然恭敬地道:“王宫外城四门因奉王上之命,皆已闭锁。王后眼下如欲出宫,须得先请王上之意。”
宝音上前数步,正对内侍低垂的头颅,“我不出宫。”然后她看向身后,“是他们替我出宫办点事。”
“敢问王后派亲兵出宫是为何事?”
她便指了指那些箱子,“送东西。”
“敢问王后亲兵出宫所送是为何物?”
宝音的目中流露出不耐烦,“我的东西,为何要告诉你?”
“王后如不回答,他们今日便出不了这宫门。”
宝音瞥他一眼,神色傲然地越过他,“我今日定要他们出宫替我办事,倒看你能如何阻拦他们?”
谁知内侍退后数步,再次挡在她身前:
“王上之命,无人可违。”
音落,本是空空荡荡的宫道前后渐次涌出数百名披甲持枪的天翎军士兵,将宝音及蛮族武士们堵在了中间。
“放肆!”
宝音瞬间动怒。
“王上之命,无人可违。”
内侍垂着头,再次重复道:“倘是王后执意违抗王命,那便怪不得小臣了。”
宝音静立须臾,继而冷笑,“我从小到大,还从没有人敢用刀枪逼过我——那些对我不敬的人,都已不在人世了。便是草原上最凶猛的野兽,也从没有机会对我露出过它们的獠牙利爪。却不知你们华族人的长枪,可比得过我们蛮族人的弯刀?!”
应她之令,一百名蛮族武士于中间分裂为两队,在同一时刻抽出腰间佩刀,白刃对向前后汹汹持枪的天翎军士兵。
内侍脸色僵硬,似乎没有料到她会是这等反应,“王后此欲何为?”
宝音逼上前一步,“在我们蛮族人眼里,有时候是没有那么多道理可以讲的。若是两人选择持刀相向,通常便是赢的那个人说了算。”
说话间,为首的蛮族武士已跃出数步,手中弯刀横扬,掠过最前方一名天翎军士兵的肩甲,还未等那人反应过来,刀锋便已将他手中长枪砍作了两截。
此举顿时激起了天翎军的火气,数百人不约而同提枪而上,眼见两边血战即要爆发,然而下一瞬冲在最前面的几十名天翎军士兵却像被人迎面痛击了一般,硬生生地止住动作,压下手中兵器。
“王上。”
短暂的沉寂后,士兵们纷纷按甲行礼,不敢持械上前。
这短短二字击中宝音。她微怔,有些不信地转过身,看见突然出现在众人身后的那个男人,竟果真是孟守文无疑。
他素袍尚沾水香,束发不曾入冠,一身闲逸与此处的片片刀光格格不入。
“你是不是以为,”他面无表情地开口,缓步排开众人走近她,用一种众人都听得见的声调问道:“只要仗着我对你的喜欢,便可以为所欲为?”
宝音不做声地望着他,眼神却倔强不屈。
“真是讽刺。”孟守文的目光依次扫过身周的蛮族武士与天翎军士兵,“我与你的父亲订立盟约,两国互不加兵、互为倚力,可你却在我的王宫之中,令你的亲兵与我的士兵执戈相向——对自己父亲不孝、对自己夫君不忠,这便是鄂伦部主君哈日查盖最宠爱的女儿?”
“是我一时冲动,”宝音按捺住情绪,“但请让他们出宫。”
孟守文移动目光,看向那几只搁在地上的精美兽皮箱子,依旧面无表情:“告诉我,这里面是什么?”
宝音咬了咬嘴唇,“让他们出宫。”
他幡然变脸,“留下箱子,回你自己的寝殿。”
宝音眼中忽有水光涌现,“你根本不知,眼睁睁地看着母亲离开自己是什么样的滋味——”
“你或许更想尝尝,”孟守文打断她,展袖将她揽入怀中,隔去周遭众人的目光,用只有他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冷冷道:“明知母亲在世,却再也无法见到她的滋味?”